[ 默之随笔]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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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三皮 1．

小时读古诗，读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来人”即极为喜欢，往往掩卷沉思半天，浮想联翩的想到很多事情，那谁家的柴门，谁家的狗；怎样大风大雪的寒夜，怎样的归人，逶迤而来，在身后留下怎样或浅或深的足印„„我总想到那个寂寞地坐在家中听雪的人振袖而起，秉烛去开门的体态，想到他抑或是她被摇曳的烛光照耀，抖落在墙上晃荡的影子，随着大开的门扉，为漫眼的雪花冰冻成一片一片。

老白那个时代可以见识到的红泥小火炉而今已经不可得见，哈手阅读的少年习性也早荡然无存，即便闲坐洗耳恭听拉赫玛尼诺夫的陈年旧事也在岁月里沉睡，等待的人来或者不来，倦缩成一团的狗吠还是不吠，都已经无所谓。雪管顾下着，夜真的已经很深。不灭的灯便作成了大地的眼睛，在寂寞的天籁中窥望滚滚红尘。 2．

我父亲昨天在牡丹江，今天在哈尔滨，明天会在大庆。这几十年来他在东三省度过的岁月加起来恐怕比在故乡消磨掉的还多。我三五岁便知道遥远的北国，便知道风雪弥漫的冬天，便知道路上臃肿的行人„„我还是那样童真，还没有踏足过北中国一片土地，却已经在心中对那些描叙中飞雪连天的意境充满了最真挚的向往。

对于一个到了五十四岁还是尽一切可能奔赴关外的南方男人来讲，生存固然是借口之一，更多的恐怕还是一种习惯性的认知，是一种对于精神故乡的留恋之情在他胸怀之中起着一再的催化作用吧。

明天这个时候我父亲已经坐在大庆某栋房子里和一个姓吴的人喝酒，那是一个几十年来的 朋友，那是一个年轻时候勇猛得拿篾匠刀砍人的人，那是一个一生生养了四个孩子的人，那是一个把兄弟情谊当作律令遵守的人，那样一个曾经热血沸腾的人会和久别重逢的父亲说


些什么呢，把酒当歌，流年似水，碎影一般的往昔挥发在遥远的异乡，那些铺天盖地的大雪是否会让他们泪流满面。 3．

一九九一年。冬天。我和父亲那个一生至交的大女儿在故乡一个镇上的中学读书，邻居，并且同班，却不怎么说话，说起来也只是涉及学业，关系是冰清玉洁的。那年十二月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雪，道路艰难，人们都窝在家里，不愿出门。担心走读的途中不测，课也停了，到后来，干脆放了几天假。

假满归校，雪也还没有消融，无法骑车，惟有步行。出门时候才是下午，走到半途已是黄昏，我一个人沿着渠道，数着寒风中瑟缩的林木借以消磨孤独时光，世界空旷寂寞之极。到我走得大汗淋漓，将目光移开树木，才看到，在另一段田畴上，正走着那个人的大女儿，衣服鲜红，帽子淡绿。

我大声朝她呼喊，她听见了，就回应过来，这样彼此来去呼喊，永远隔着一段田畴，居然走到学校。那是个雪霁的寒夜，新月如钩，悬在碧青的天空，也淡淡的照着辽阔大地，点缀在田野尽头的村庄都泛着虚幻的银白。我们在校门前近距离的看着彼此冻红的双颊，再找不到一句话说。

整个世界都冰清玉洁得仿佛青春一样不可捉摸。 4．

我总记得在小说里头读到过的豹子头林冲，记得他酒后烧了草料场夜奔的场景，在那一段里施耐庵写那晚的天，他说：那雪下得正紧。那紧字莫名的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凄凉和无奈，以及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命运的无情拨弄下百感交集的心情。

天地里的个人是怎样渺茫和微不足道啊，说起来体积是飞鸟的几千几百倍，其悲伤孤苦却与一只已经无力赶赴南方避冬的飞禽本质上没有多少区别的吧。

日暮途穷，乡关何在？美少年王尔德在他的童话《快乐王子》里讲叙了一个满溢爱心的雕像王子和小燕子的故事，在那个故事的结尾是这样的描写：“„„随后下起雪，白雪过后又迎来严寒。街道白花花的，像是银子做成，明亮耀眼；长长的冰柱如同水晶做的宝剑垂悬在屋檐下。人人穿上皮衣，小孩子们也戴上红帽子去户外溜冰。可怜的小燕子觉得越来越冷了，他只好扑扇着翅膀为自己取暖。然而最后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去了。他剩下的力气只够再飞到王子的肩上一回。‘再见了，亲爱的王子！’他喃喃地说，‘你愿重让我亲吻你的手吗？’‘ 我真高兴你终于要飞往埃及去了，小燕子，’王子说，‘你在这儿呆得太长了。不过你得亲我的嘴唇，因为我爱你。’‘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埃及，’燕子说，‘我要去死亡之家。死亡是长眠的兄弟，不是吗？’接着他亲吻了快乐王子的嘴唇，然后就跌落在王子的脚下，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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