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大全网# 导语】以下是®文档大全网的小编为您整理的《唢呐声声》,欢迎阅读!
唢呐声声
大门外的空地上,烧一块榆木疙瘩或者枣树根结,燃起一堆大火,蹿着红亮的火苗,冒着青蓝的浓烟,紧贴火堆放两个马扎儿,马扎儿上蹲两个吹手,吹手的左边或者右边蹲一个打鼓的,便构成陇东农村喜事丧事的音乐班子,叫吹鼓手班子。陇东地区,大凡小孩满月,老人庆寿,男婚女嫁,丧葬祭奠,都离不开这个音乐班子。
这个班子很简单。两个吹手是专业的。一个鼓手是凑合的,在过事人家的帮忙或者帮闲人中随便拉来一个,只要能听来音乐的节奏、能打响鼓,就行。乐器很简单,两杆喇叭,一面鼓。那喇叭也简单,前面一个喇叭头,铜的,碗口般大。上来是喇叭杆儿,其实就是一支木制竖笛,九只眼儿,上面八只,下面一只。竖笛的顶端是一只芦苇口哨。吹响口哨,按了眼儿,乐音便出来了,通过喇叭放大了,那是带有铜质的浑厚尖亮的乐音,好听。后来发达了,用上了扩音器,用上了麦克风,用上了高音喇叭,这音乐便被无限放大,一旦响起,四村八乡便都听得见。 喜事有喜事的音乐,丧事有丧事的音乐。唢呐一吹,嘟哩哇啦一声响,四村八乡听见了,周围沟岔里的崖娃娃(陇东人把山谷的回音拟人化,称作崖娃娃)也都跟着响起来,四村八乡山山沟沟的乡亲们便能分得清谁家有了喜事,谁家有了丧事,便呼朋唤友提了礼物赶去行大礼。
陇东人把喜事叫红事,比如子女满月,比如老人贺寿,比如男婚女嫁。陇东人把丧事称白事,比如老人安葬,比如迁坟徙穸,比如三年祭奠。红事有红事的音乐,白事有白事的音乐。红事的乐曲有《状元游街》《粉红莲》《地里兔》《十二道春》《相亲》《张良卖布》《得胜回营》《太平年》《四页瓦》等,音调豪迈奔放,细腻柔曼,欢快热闹,充满喜气,把喜事渲染得喜上加喜,听得人心花怒放,荡气回肠,没喜事心里也暖洋洋乐滋滋的。白事的乐曲有《雁落沙滩》《祭灵》《抱灵牌》《奠酒词》《吊孝》《哭皇天》《悲调》等,音调雄宏苍凉,痛苦悲怆,凄清曼婉,如泣如诉,把悲事渲染得悲上加悲,听得人肝肠寸断,催人泪下,不是亲属也想哭,没有眼泪也想哭。
丧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乡下人过喜事,一般都选在冬季。那时候,地里的庄稼没有了,外面的活路没有了,大家伙儿忙过一年都回家了,人手也多,气氛也有了,便给子女办婚事,便给老人贺寿辰。过事的第一要务便是请吹手,乡亲们叫写吹手。不用签合同,不用签协议,不写任何一个字,只去请一回,说明事项和日期时辰,交几个定钱,叫写。 在农村,谁家的事过得好坏,一个非常重要的评价标准就是看那吹鼓手吹得怎么样。吹得好,那事就过好了一大半。
无论红事白事,吹手是第一个到岗的。红事白事都得请回祖宗三代的牌位,叫请坟。过事的前一天,吹手吹着唢呐走在最前面,后面列队跟着家门父子几代人,挨个儿去到已故的先人们的坟头,烧了香,化了纸,磕了头,就算把老先人请回家了,这才能过事。红事上,新郎官披红时要吹唢呐,娶亲的红车出门时要吹唢呐,娶亲车辆每过一个村子要吹,到了女方娘家便要吹个不停。新媳妇娶回来了,坐席吃饭要吹,拜天地要吹,入洞房要吹,闹新房要吹,第二天早起,拜大小也要吹,事过完了,送娘家送舅家,还得吹。白事上,吹手们更辛苦,从请坟一直要吹到死人安葬,亲戚走远。请先人、出讣告、迎纸活、摆献饭、接舅家、进饭、安葬,他们要吹得不停。而且,每天早起,他们要领着孝子,吹上唢呐挨门挨户地去舅家姨家住宿的人家去“起铺”。每次吃饭,所有的人都吃得满口流油,脑满肠肥,他们却要吹,吹,不停地吹,吹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等所有人都吃饱吃好走了,他们才吃。所以人们总结说,每过事,吹手们总是走在人前,吃在人后。想起来也怪可怜的。
冬天过事,主人们总会给吹手们烧一堆木柴火。用的是榆木疙瘩或者枣树根结这些顽固难化的硬木头。吹手们围着火堆,烟火熏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他们便将眼睛闭得实实地吹。
火越旺,烟越大,他们吹得越起劲,越好。人们便怀疑那曲子是用烟火燎烤和熏出来的。一首曲子不管长短,一口气就吹完了,嘴噙着那个芦苇口哨一刻也不松开。他们也换气,用的是鼻孔,你看那腮帮子一鼓一鼓,脖子一伸一伸,气就换过来了。这就是功夫,这就是艺术。有人写了一段顺口溜,专门描摹他们:铜头头,木杆杆,十个指头压眼眼。烤着一堆木柴火,滴得一地水点点。吹得眼睛红巴巴,吹得脸蛋起疙瘩„„
唢呐是一种高雅的乐器。吹唢呐是一种艺术。吹手们当然是艺人了。吹唢呐的手艺不好学。一般人连那只芦苇口哨都吹不响,即使用上吃奶的劲儿吹响了,也只能“吱”地响那么一下,早已经弄得你满脸憋红,咳嗽气喘了。吹奏乐曲都在其次,难就难在换气。好长的一首曲子,要不松口地一口气吹出来,而且还要用十个指头配合着压眼眼,演奏出固定的音乐,谈何容易!所以大家有一句口头禅,叫三年学个吹鼓手。三年,三年哪!三年可不是个小数目,上大专都拿到文凭了,上大学都快毕业了。学吹唢呐的前提条件是气足,肺活量大,要在年轻气壮的时候学。所以有一个歇后语说,八十老儿学吹手——学会了,没气了。
在我那个县的新庄乡,就有一个吹唢呐的老把式,姓韩,大家都叫他老韩师。老韩师是个瞎子,吹了一辈子唢呐,七十几岁了仍然吹得最好,方圆几十里,人们都叫他吹破天。谁家过事,只要请到老韩师,那事儿保准会过得很好。
吹手们的工作很辛苦,待遇却并不高。每过一个事,每人工资就那么百儿八十的。关键是端花红和点曲子,是工资以外的收入。端花红就是主人给他们送小费,每举行一项议程,每遇到一个环节,每吃一顿饭,总管都要带上新郎官或者孝子,先给吹鼓手们磕两个头,再用盘子端上一些零钱,呈给他们。那点零钱,就叫花红。那钱可以随心布施,一块两块不嫌少,十块八块不嫌多。收了花红,吹鼓手们才肯开始演奏。花红的多少决定着之后的演奏质量。主人越大方,端去的花红越多,吹鼓手们演奏得就越好。人人都爱钱,这是不用说的。还有点曲子。就是前来行大礼的宾客们自愿地给吹鼓手们捐献钱币,好让他们演奏自己喜欢的曲目。这两项收入加上工钱,两三天下来,每人也能挣个三百二百,作为农民,收入也还算可以。
吹手是一样很有责任心的工作。必须按照主人的吩咐办事,在时间上做到分秒不爽。为此,人们给他们总结了两个歇后语,一个是,夹着喇叭跑斜路——事紧了;一个是,夹着喇叭打盹儿——把事没当回事儿,说得都很贴切。另有一个歇后语说,吹鼓手娶亲——自吹自擂。自吹自擂这个词儿本身就有问题,你看看吹鼓手就知道,吹喇叭的人如果长不出第三只手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去打鼓的。
在所有音乐中,唢呐也算得上阳春白雪。2005年,第四届中国庆阳香包民俗文化节开幕式上,庆阳市抽调全市一百多号唢呐高手组成唢呐方阵,吹奏着唢呐走过街道,洪亮悦耳的美乐响彻云霄,整个一座城市都在这吹奏中激动得颤栗。2006年,陇东唢呐艺术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08年,陇东“浪唢呐”被选为中国文联春晚节目上演,与全国观众见面,受到好评。 现在,社会发展了,农村过事都用上了西洋乐器,比如扬琴,比如萨克斯,比如电子琴。可是,无论红事白事,在农村,唢呐还是唱主角的。
一杆唢呐,从人刚一出生的满月,吹到结婚成家,再吹到昏昏老矣的庆寿,最后吹着把人埋进土地。它陪伴了一个人的一生,见证了一个生命体的全过程。它用它或悠扬或悲戚的音乐勾画了一个人一生的生命轨迹。在它的声声鸣唱中,我们能感受到一个生命的沧桑变化,或新生,或健壮,或垂老,或消亡„„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xz.cn/2ee565e0b4daa58da1114a9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