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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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月归人

冬日的傍晚，一个人开车奔向久违的故乡。 城市的霓虹灯渐次遥远，高楼大厦从车窗外呼啸而过。浓黑的夜如同一张大幕在眼前依次铺开，星仔们逃离城市的喧嚣，一股脑地出现在视野所及的地方，恣意地光芒。转过一个弯，一轮姜黄的圆月就这样不期然地撞进我的眼眸。恍惚间有一种错觉，那月亮仿佛画上去的一般，那么大，那么圆，却并不皎洁。似乎被谁家顽皮的孩子，涂了一层淡淡的奶油，带着微微的暖意，连桂树斑驳的影子都那么清晰，仿佛一伸手你就能摸到它。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看到这样的月色了。城里住久了，你是看不到月光的。目之所及，太多的霓虹灯，太多的非自然光线，嘈杂，炙热，走到哪里都像带着热腾腾的火药味。哪里还会有月光的容留之地？

城里的夜，喧闹，嚣张，月的悠长是它永远无法抵达的远方。记忆里的月色， 好像都遗落在了故乡。那里的夜空喧闹而又寂静，即使一个人穿越空旷的田野，一点也不会感到害怕。满天的星仔们又密又忙，那么多闪着的眼睛，却总也遮不住月亮的光芒。星芒和着月色无遮无拦地从高空倾泄而下，即使有繁茂的枝叶层层的阻隔，你仍然感觉不到一丝凝滞，整块整块地铺在黑色的屋顶、黛色的山峦和青色的原野。看得久了，你会觉得这光亮并不仅仅是月亮发出来的，而是从墙垣、街路和草树，甚至是从屋檐和大大小小的石块内部渗透出来的。月光所到之处，仿佛万事万物都自带光芒。偶尔有风经过，涟漪四起，无数斑驳的影子像荇草一样摇曳。哒哒的脚步声穿过月光铺陈下的小巷，仿佛能听见水花溅起的声响。

同样遗落在故乡的，不仅仅是这月色，还有归人。一生中，总有一段月色和一个人相关。也总有一个夜晚，是属于一个人的永远。天上月圆，人间月半。丝丝缕缕的月光，总是能轻易地勾起某些沉寂已久的片段。

那一年青春正好，你正年少。那一晚的月亮也是这么大，这么圆。不过是共骑一辆单车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满天满地的星光和月色，却成了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影像。彼时的你我，并不善言辞，你偶尔转过脸回眸浅笑，我却只能慌乱地躲避。山野的风一波波吹过脸颊，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那段回家的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在月色里不停地延展。草丛里的虫鸣时断时续，一轮姜黄的暖月就挂在前方不远不近的距离。除了月色，便只有月色，暖暖地扑进眼里，铺进心里。此后经年，那辆共骑的单车早已不知消失在哪个拐弯的路口，骑车的少年却还在记忆里翩落惊鸿。总在无数个似醒非醒的夜晚，和一段相似的月色不期而遇。仿佛还是那么近，一伸手就能触及到落进你眼光里的星芒。

月光，流转在碧色的原野，缠绵在彩纱的窗，不知道今夜的你，是否也在独自怀想？你的心里，是否也住着同样一枚暖月，储存着最初的那一缕月光。那些未了的情，未来得及说出的话，未来得及消磨的时光，是否都在月色里涓涓流淌。

车子一路向东，向着月亮所在的地方急驰而去，那轮姜黄的圆月却始终挂在车子的左前方，不即不离。仿佛还在昨天，仿佛还是少年，时光从未改变。经年不见，故乡的月，故乡的你，是否一切安好？一路奔波，也不过是为赴一场邀约，剪一段月色下酒，说一段岁月的闲话。一颗心从此不再悲凉。

夜色微凉，谁家玉笛暗飞声，在月色里婉转悠长。那一束月光，从故乡的原野上潺潺流出，穿过诗经蒹葭苍苍的水湄，穿过楚辞汉风的短长亭，在唐诗宋词的回廊浅吟低唱。一轮飞镜，映透山河，阅透古今，也阅尽人间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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