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傻子的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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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傻子的喇叭 朝阳县高中 梁秉钧

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背地里人们都叫他吴大傻子。一年四季，无冬历夏，穿的都是军装，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旧喇叭几乎不离身，茶余饭后，坐在大榆树下吹上一曲，犹如喝了一壶老白干，精神倍爽，但却常常招来一顿嘲笑，因为他只会一首，百吹不厌，几经嘲笑，照吹不误。

说起吹喇叭还有一段趣闻。入伍后，新兵连调查每个战士的特长，有的说书法，有的说绘画，有的说篮球。他想来想去，说我的柳哨吹得好。春天一来，咔吧拽下一根柳枝，双手一拧，小刀一削，吹起那个响啊，光屁股长大一起耍的，谁也没有我吹得响！战士们哄堂大笑，感觉他有点傻。可巧，八一军演比赛，班里没有一个会乐器的，大伙突然想起了他，他选中了喇叭，班长从团部请来文艺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教了很长时间，就教会一首《社会主义好》。换人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一曲吹三遍，吹得地动山摇，他居然拿了个乐器第一名。不是音准，是气足、声响、情真，一位不懂音乐的老首长拍着大腿喊好。这也成了他一生的骄傲。

带着这个骄傲，他上了反越前线。他有句口头禅：不怕死，才死不了。死了成烈士，这辈子值了。亲戚听说他上前线了，都骂他傻。喜报来到家中，老娘哭了一宿，因为据解放战争的例子，喜报一到，就表示这个战士牺牲了。然而他戴着军功章活着回来啦。他笑着跟老娘说，老天爷不要傻子，把我撵回来了。

转业回到家里，他被分到国营企业。逢人便说，党没有忘记我们，我们更不应忘记国家，满脸兴奋的样子。常在伙伴面前炫耀自己端的是铁饭碗。铁饭碗没端几年，工厂提出裁员，提倡自谋职业，国家号召自主创业。他一听国家号召，第一个签订离岗合同，自砸饭碗，回了家，被媳妇骂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拿着喇叭找活去了。从此他四处奔波。人家办喜事，他吹上一曲《社会主义好》，熟悉的不说什么，给几个赏钱；陌生人就直接把他撵走。他边走边嘟囔道，没文化，没觉悟，我这曲可是拿过奖的。没有党，你们那会有这样红红火火的好日子。别人都说他是个疯子。

还有更疯的呢！旧城区改造，许多村民都很抵触，讨价还价，想多要几套房子。开发商找到他，说这是政府行为。他一听政府行为，又是第一个签订合同，未经妻子同意，就搬家了。最终别人都分到几套房子，而他仅一套小平米的房子。妻儿埋怨，村民都说他傻的不能再傻了。

喇叭又吹响了，还是那一曲。

小区建成了，花园一般。他又忘记了先前的烦恼，忙里忙外，帮人抬家具搬茶几，完了还要为人吹上一曲。没几天，街道给他安排一个公益岗，他又逢人便说，我少了一套房，却有了一份工作，我想着国家，国家就想着我，党从来没让我吃亏。别人附和几句，马上走开了。

我在凌河岸边散步时，遇到他在松树下吹得正响。同在一个小区，我过去打声招呼。他像遇到知己一样对我说，你是文化人，懂得大道理。他们都说我傻，其实我一点都不傻。没有国家，哪有小家，你看这几年变化的，简直是上了天堂。困难的有政府补助，农村没房的国家给盖房，种地不要钱，有病的靠合作医疗。老年有补贴，孩子上学全免费。现在人不知感恩，只知道发怨言。我死去的战友，长眠地下，什么都没有。我知足爱党感恩，这不是傻！

我被“文化人”了，却无言以对。我没有这么朴素而深刻的思考，或许经过生与死考验的人才能大彻大悟，才能永远追随真理。

凌河泛波，钓叟歌娃，双桥飞架，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灯火万家，这不是盛世图景吗？沉思中，又传来嘹亮而动情的喇叭腔调，山水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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