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造的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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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

洪晃在她的博客里写了个凹造型，有人说这意思就是喜欢摆pose。这个解释，我不赞同。凹造的原意是懊糟，意思多指胸有怨气，还有懊丧、颓唐、不爽、郁闷、难过、伤心的意思，大致是因为懊丧之丧的沪语发音微弱，把丧改成了糟，读起来就响亮的多。这俚语的意思是要明确的告诉你，我很糟（但我还没完）。结果由于响亮的语音，这种糟的心声倒变成了一种外在的宣扬，最后不知怎么回事成了一种特地展示pose的代词。糟的“玩造型”和沉默的“玩深沉”异曲同工，最后变成让大多数人都可以随时把玩的一种矫情。 昨天，一个特别年轻的人对我倾诉：这一个星期我都十分的懊糟,懊糟,懊糟。具体地说，就是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又没心相做作业看书，上网也不晓得还能干什么，电脑也没完全搞定。心里一阵阵的烦。当时，我正好看到铜须门的海外报道，中国网络暴民这个新词汇出现在我面前。想想不久前才刚学到网络哄客这词，这没几天哄客就升级成了暴民。那边特地妖魔化我们特别年轻的无事可干的人没多大意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懊糟，你为什么要无事可干？

由于这种初看纯属撒娇深看十分可怕的行为，多发生在特别年轻的人身上，洪晃和媒体将凹造型和80后划上等号也不足为奇。但是，王小波说龙应台女士她在国外住了很多年，几乎变成了个心直口快的外国人。她把保持沉默看做怯懦，但这是不对的。恭小兵也说洪阿姨留洋不少日子，几乎变成了个心直口快的外国人，她把凹造型和韩寒或者80后划上等号也是不对的。在这里我严重同意他们。中国人的沉默不是懦弱，凹造型也不属于八十后和任何个体，凹造型属于二十一世纪全地球人，特别属于全体中国的大多数。在瞬接不暇疯狂发展的信息时代，谁从不凹造谁就是神。

轻度的凹造，在于自恋。这种撒娇式的后宫文化，衍生了胸广告图腾时代，大腿游戏文化。所有轻度的凹造都是美丽的肥皂泡。不管是一千万点击的第一草根，还是三千万点击的千万博客，他们再有华彩的网络人生，也都比不上王小波仅有一百万的搜索页面。

严重的凹造不是绝望后的沉默，严重的凹造多数是绝望前的挣扎。凹造看似和抽烟一样，只是一个忧郁或者酷的pose，但凹造这种极端的忧郁远比点起香烟的沉静平缓多了爆炸的毁灭能量。凹造不同于911发生后的绝望。凹造就等于刚刚登上了要撞楼的飞机。凹造的语言是上膛和点火。再举个通俗的例子，见过武醉过的人都知道，喝完二两白干，这个男人将有理由上街脱光衣服，或者喝下自己的小便。随后公安将此人的行为动因定性为饮酒过度。我知道家属更相信心理医生的结论。酒精只是触媒，荒唐暴乱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凹造过度，一个凡人才会做出种种极端的行为。只有在一个凹造过度的前提下，酒精让人最后去喝下自己的小便，网络会让人变成网络暴民。

网络暴民全然看不出是个 “卑鄙的家伙”，甚至他本人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卑鄙。正如


村上春树笔下的白川，他单纯地从交换价值这一角度看待自己的行为的——我出了钱，作为交换，你提供性服务；而你因突然来了月经未能提供，作为交换，理应挨打，一如因为我是电脑技师所以电脑坏了该我加班维修，因为加班晚了所以该由公司出钱让我搭出租车回去，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换言之，暴民的逻辑也是如此。我付出的是道义上的劳动，作为交换，你得接受我对你人格上的惩罚。白川式网络暴民的“恶”已不再是常规形态、传统形态的恶，不再是“绝对恶”，而属于超出善恶标准的、甚至超出了恶的恶，因而有可能是现代社会中更带有普通性、更可怕的恶。这正是一种嫖客式的恶，嫖客式的暴民现象，只有在一个凹造过度的前提下，嫖客们管不住自己的老二。

妖魔化八十后，妖魔化网络暴民，都是见识不足。但是对潜在普遍传染的网络暴民症和一个时代的懊糟现象在中国的出现表示完全乐观，那将是十足的瞎。凹造是一种最值得人警惕的心理亚健康状态。毕淑敏说心理疾病不是病人自己可以察觉的病。崔建不凹造唱什么一无所有呢？崔永元不凹造搞什么实话实说呢？赵本山不凹造他难道那么乐意忽悠人？芙蓉姐姐不凹造好好一黄花大姑娘干吗出来上电视学马达加斯加河马跳舞呢？我老早也曾经凹造过，这个时代谁不凹造？谁没有凹造过呢？但是谁愿意经常喝下自己的小便呢？

凹造或者说是沉默后的酝酿，沉默后的升级。凹造和沉默一样可以传染，凹造正是借着话语霸权的激素恣意生长的精神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香港正流行的巴士大叔，大陆流行过的馒头，何尝不是凹造文化在一个地区的交相辉映呢？前者带来了未解决未解决的凹造流行语，后者创造了反烂片反凹造的一种kuso创举。胡戈式的网络暴民，正是嫖客式暴民现象的另一善意极端。

任何文化必有一些特征，凹造文化属于深受压抑，无事可干的大多数。而这种精神世界的输入管道的消失，也可以归结为无书可读和读不进书。虽然没有人生下来就胸有名山，恣意生发，随想随引，见微知著。虽然任何政治社会决定人的界限疆域，禁锢人的个体私生活权利。但是在印刷文明体系内生长的信息时代，决定人不凹造的底气终究还是在一个印刷品的培育环境上体现。凹造人的反面，正是一个与所有印刷信息沟通管道疏通的人。正是一个在任何时代都最为推崇的个性精神。

洪晃跟韩寒说你很凹造型，我看她分明是在说“偷盗光缆，你会很惨”。无论是警诤，还是激励。都不能改变凹造的大多数。有钱的他们就可能随便到处发自己的照片，没钱的他们就可能随便去做个网络暴民娱乐消遣。有话语权的说什么都对，由此，沉默的大多数也可以嚣张的凹造。作家胡发云首先看到了凹造群的背后，他在南方周末的访谈上说：他们像达摩一样，没有接受过完整的学术训练，也没有完整的理论体系，但是由于他们所处的环境，他们对生活的感受力、对于各种文化吸纳的能力，他们内在的需要，他们求知和表达的动力，我觉得远远超出了很多体制内知识分子。他们没有更多的功利的诱惑，他们做的事情都是他们愿意做的，源于内心的善良、愤怒和真诚的思考。他们能把日常生活的问题提升到理性层面，进行辨析和表达。如果重视这一批人，给予他们更加公正的、更加宽松的表达平台，他们对我们思想文化界的贡献将非常大。所以，洪晃们会去定义这些人为凹造型吗？

这个六一节，不知道多少个六一节，我们的孩子们没有任何国产的儿童电影看。于是，现在我们凹造型的储备人群已经比任何时候都巨大。我们的国家青少年出版物，我们的国产动漫，我们的作家，我们全国的真正的创作队伍都在努力，他们将对此负责。文化人的悲剧，就在于不知道自己的文脉和文责在哪里。当我们周遭世界所有特别年轻又无事可干的人，都


有自己的精神读物，有的读，读的进时。他们怎么还会凹造到无事可干呢？

200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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