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史研究的立场与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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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史研究的立场与特征

常建华

对于社会史研究内涵的理解，海内外的学者还有所不同。当我们进入新世纪之时，回首社会史研究的历程，便会发现作为现代史学的社会史研究，既产生于20世纪，又在上一个世纪经历了不断地变化。概言之，欧美史学界在五十年代以前的早期社会史研究重在社会经济史，比较强调宏观社会史，重视总的历史；六七十年代的社会史研究更多的是属于历史的综合研究，主张长时段的研究，受计量史学影响比较大；近一二十年的社会史研究则表现为社会文化史，重视微观研究，对叙述史学有一种新的回归。我国的社会史研究在五十年代以前主流是社会史大论战，五十至八十年代以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史研究为主，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兴起新的社会史研究，反思以往研究的不足，回应了国际上的社会史研究。总结过去的社会史研究，我以为有一些立场是社会史研究长期坚持的，构成了社会史研究的特征。了解这些立场与特征，对于把握社会史研究的内涵是有益的。 首先，社会史研究强调历史学与社会科学的结合。任何学科都具有相应的研究对象和一定的研究方法，社会史学科也是如此。我的一位同事说得好：研究对象界定学科，研究方法形成流派。不过社会史更强调研究方法的重要性。这是因为社会史是作为传统史学的反叛出现的，传统史学重点研究人物、事件、制度，侧重社会上层和政治，强调实证研究，而社会史研究社会共相，关心人类群体，主张借鉴社会科学的理论与方法。法国的年鉴学派从诞生起就主张打破学科界限，扩展历史学的研究领域，广泛吸收地理学、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和人类学等社会科学的理论方法。社会科学研究方法的采用，促进了历史学的综合研究，从而有助于把握总体的历史。社会科学首要关心的是分析现实社会，社会史学者借鉴社会科学，有助于把历史与现实连接起来，从而具有时代感。借鉴社会科学的理论方法，必定会改变历史学者的知识结构，改变历史学者的思维方式。社会史研究具有跨学科的特性。 其次，坚持将研究对象放在普通群众，重视基层社会的历史。社会史从传统史学研究社会精英和政治史转向研究社会一般成员的普通群众，加强对社会群体的研究，提倡研究“来自下层的历史”，或者说把“从下向上看历史”作为原则。这种研究方法将人民大众的日常生活，诸如对待生老病死的态度、家庭和社区生活纳入视野。社会史研究最初已经注意到民众的经济生活，后来则更关心民众的文化，民间文化、下层文化、大众文化、人民文化、平民文化等概念尽管含义有差异，而其关心普通群众生活则是共同的。如同普通群众相对于社会精英一样，基层社会与国家具有相对性，基层社会在社会史研究里占有重要地位。与基层社会相近的概念还有下层社会，或曰社会下层。社会史探讨基层社会的组织规则与社会网络、风俗习惯与大众心态，以及体现的国家权力，基层社会与国家权力的关系自然也在视野之内。国家和政治在从下看历史中得到了新的体现。基层社会主要由普通人的生活构成，历史的形成与基层社会生态环境（包括文化）关系密切，从这个角度看，引入地域研究的概念就成为自然的了。地域研究（与地域研究概念相近的概念还有区域研究）把人的活动放在特定的地域场景中认识，重视社区，其立意仍是探讨基层社会、关心普通群众。地域研究成为社会史研究必要的框架。

再次，注重心态史与历史人类学的研究。即关心人们的日常生活以及观念与意识，关心人们对待事物的态度。在这个方向，年鉴学派为我们树立了光辉榜样。年鉴学派的创始人之一吕西安·费弗尔就关注集体潜意识，对人们的心态、情感作了探索。他的《拉伯雷时代无信仰的问题》就分析了一个时代的思想观念。年鉴学派认为真正的历史活动产生于各种历史事件表象背后的深层结构，心态是认识集体性特别是思维结构的重要方面。他们在研究经济史过程中，探讨了人口运动，在人口统计分析之后，进而用揭示隐秘心理状态的心态史研究方法，阐发人们对生命、年龄、疾病、死亡等现实的态度，解释人们的行为模式。年鉴学派


还通过税收、时间、魔鬼观念、性行为、饮食行为等分析了历史上人们的心态变化。心态史的解释需要心理学和人类学的理论方法，历史人类学尤为重要，因为文化及社会人类学对于分析民间习俗最为有效。雅克·勒高夫提出，历史学应当“优先与人类学对话”，心态史的研究与历史人类学的关系彼此难分。历史人类学要求研究者持有这样的立场：从作为当事者的主位的角度认识事物。了解事物在特定文化体系中的意义，才能对历史作“深度描写”。揭示仪式与传说故事的隐喻、分析符号的象征意义，是历史人类学的重要方法。埃马纽埃尔·勒华拉杜里的《蒙塔尤：1294——1324年奥克西坦尼的一个山村》作为历史人类学的杰作，探讨了蒙塔尤山村居家所处生态以及他们的各种行为，使我们了解到充斥于蒙塔尤民众日常生活中的举止的意义，看到他们的爱情生活、性生活、家庭生活、人口问题、村落以及民众文化，该书还分析了他们的时空观念、社会意识、宗教与伦理，最后从民俗入手探讨了蒙塔尤民众的思想。这样的著作又有谁会认为它不是社会史呢？

总而言之，我以为社会史研究的根本内涵是以人为本，这个人非个人，而是复数之人，这一内涵制约着社会史研究的立场与特征。 （《天津社会科学》200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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