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福地记》注释、译文、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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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嬛福地记》注释及译文

原文：

琅嬛福地记 （明）张岱

晋太康中，张茂先为建安从事，游于洞山。缘溪深入，有老人枕书石上卧，茂先坐与论说。视其所枕书，皆蝌蚪文，莫能辨，茂先异之。老人问茂先曰：“君读书几何？”茂先曰：“华之未读者，二十年内书；若二十年外书，则华固已读尽之矣。”老人微笑，把茂先臂走石壁下，忽有门入，途径甚宽，至一精舍，藏书万卷。问老人曰：“何书？”曰：“世史也。”又至一室，藏书欲富。又问“何书？”老人曰：“万国志也。”后至一密室，扃（jiōng）钥甚固，有二黑犬守之，上有署篆，曰“琅嬛福地”。问老人曰：“何地？”曰：“此玉京、紫微、全真、七瑛、丹书、秘籍。”指二犬曰：“此痴龙也，守此二千年矣。”开门肃茂先入，见所藏书，皆秦汉以前及海外诸国事，多所未闻。如《三坟》《九丘》《连山》《归藏》《梼杌》《春秋》诸书，亦皆在焉。茂先爽然自失。老人乃出酒果饷之，鲜洁非人世所有。茂先为停信宿而出，谓老人曰：“异日裹粮再访，纵观群书。”老人笑不答，送茂先出。甫出，门石忽然自闭。茂先回视之，但见杂草藤萝，绕石而生，石上苔藓亦合，初无缝隙。茂先痴然伫视，望石再拜而去。

嬴氏焚书史，咸阳火正炽。此中有全书，并不遗只字。上溯书契前，结绳亦有记。鹞前视伏羲，已是其叔季。海外多名郭，九州一黑痣。读书三十乘，千万中一二。方知余见小，春秋问蛄蟪。石彭与凫毛，所见同儿稚。欲入问老人，路迷不得至。回首绝壁间，荒蔓惟薜荔。懊恨一出门，可望不可企。坐卧十年许，此中或开市。

注释：

①琅嬛：也作“嫏嬛”“琅环”“瑯环”。传说中天帝藏书的地方。后泛指珍藏书籍之所在。也借指仙境。福地，指神仙居住之处。道教有七十二福地之说。亦指幸福安乐的地方。

②张茂先：名华，字茂先。西晋文学家。

③建安：福建省古郡建安，郡府驻地在今建瓯市。建安郡是八闽第一郡。从事，即从吏史，亦称从事掾，汉刺史的佐吏。汉武帝初设刺史时，刺史于秋季查察郡国。郡国遣吏至界上的迎接，“自言受命移郡国，与刺史从事”（《汉旧仪》，后因而以“从事”为刺史属吏之称，分为别驾从事史、治中从事史等。

④洞山：位于江西省宜丰县北部，是中国佛教曹洞宗祖庭，为创始人良价大师驻锡之地。 ⑤署篆：署印。因官印皆刻篆文，故名。

⑥玉京：道家称天帝所居之处。晋葛洪《枕中书》引《真记》：“元都玉京，七宝山，週廻九万里，在大罗之上。”《魏书·释老志》：“道家之原，出於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资万类，上处玉京，为神王之宗。”唐白居易《梦仙》诗：“须臾群仙来，相引朝玉京。”紫微：原为原始社会时期萨满教占卜时的星象名词，因为紫微是紫微占卜学中众星之一，所以紫微也是紫微占卜简称。全真：即全真道，道教主流教派，嗣老君遗教、秉东华演教、承钟吕传教，开宗于辅极帝君王重阳，以全老庄之真、苦己利人为宗旨。此处着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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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的经典著作。丹书：传说中赤雀所衔的瑞书。一说指《洛书》，即学术界公认的中国古籍第一次记载河图、洛书的西周初期王宫史官记载的《尚书·顾命》篇。

⑦痴龙：传说洛中有大穴，有人误坠穴中，见有大羊，取髯下珠而食之。出而问张华。华谓:“羊为痴龙。其初一珠食之，与天地等寿；次者延年，后者充饥而已。”见《法苑珠林》卷四一引南朝宋刘义庆《幽明录》，后用为典故。

⑧《三坟》《九丘》：指《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类典籍。《三坟》即伏羲、神农、黄帝之书；《五典》即少昊、颛顼、高辛、尧、舜之书；《八索》乃八卦之说；《九丘》指九州之志。《连山》后亦称《连山易》，其名初见于《周礼·春官宗伯·大卜》，与黄帝的《归藏》（传说中的古易书）、周代的《周易》，并称为三易。《梼杌》，即楚国的史书。

⑨信宿：表示连住两夜。“公归不复，于女信宿。”——《诗·豳风·九罭》。 ⑩鹞前视伏羲，已是其叔季：对太宗怀鹞典故的评说。据《隋唐嘉话》记载：“太宗得鹞，绝俊异，私自臂之。望见郑公(魏征)，乃藏于怀。公知之，遂前白事，因语古帝王逸豫，微以讽谏。语久，帝惜鹞且死，而素严敬征，欲尽其言。征语不时尽，鹞死怀中。”叔季：古代兄弟排位，叔是老三，季是最小的。此处的意思是：看见玩鹞鹰的唐太宗很像是伏羲，但其实要远远排在伏羲之后。

○11石彭与凫毛：石彭，即石鼓发出的响声。惠帝时，吴郡临平县一处堤岸崩塌，出现一个石鼓，用槌敲击没有声音，惠帝问原因，张华说：“可取蜀地桐木，刻成鱼形，就可敲响。”惠帝照办，果然在数里之外都可以听到鼓声。凫毛，海凫之毛。惠帝时，有人得一只鸟，毛长三丈，给张华看，张华很凄惨地说：“此海凫毛，此物出现，天下就要大乱。”

作者简介：

张岱（1597年10月5日—1689年），又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天孙，别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晚明文学家、史学家，与谈迁、万斯同、查继佐并称“浙东四大史家”。张岱出身仕宦家庭，早年生活优裕，久居杭州。生性落拓不羁，淡泊功名，具有广泛的爱好和审美情趣：喜游历山水而深谙园林布置之法；懂音乐而能弹琴制曲；善品茗而茶道功夫颇深；好收藏而具备非凡的鉴赏水平；精戏曲而编导评论追求至善至美。明亡后隐居四明山中，坚守贫困，专心著书，著有《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石匮书》等。其文学创作以小品文见长，有“晚明小品集大成”的誉称。 译文：

琅嬛福地记 （明）张岱

西晋太康年间，张茂先担任建安郡从事，有一次到洞山去游玩。沿着小溪向山的深处走去，看见有一位老人枕着书在石头上躺着，茂先就坐下来与他谈论。看到他所枕着的书都是蝌蚪文，根本不能辨识，茂先对此感到很诧异。老人问茂先先生说：“先生读过多少书？”茂先先生说：“我还没读过的，只有二十年之内的书；如果是二十年之前的书，我原本已经全都读过了。”老人微微一笑，挽着茂先的胳膊走到一处石壁之下，忽然就看见有一道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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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石壁内，路径很宽。来到一间精美典雅的房间，里面藏书有上万卷。茂先问老人说：“这是什么书？”老人说：“这是世间的历史书。”又来到一个房间，里面的藏书更加丰富。茂先又问：“这是什么书？”老人说：“这是记载所有国家历史的书。”最后来到一间密室，用锁钥锁得非常牢固，有二只黑狗守在门口，门上印着印信，写着“琅嬛福地”。茂先问老人说：“这是什么地方？”老人说：“这是珍藏玉京、紫微、全真、七瑛、丹书、秘籍的地方。”他指着两只狗说：“这是痴龙，守在这里已经两千年了。”打开门恭敬地请茂先进入，看见里面所藏的书，都是记载秦汉以前以及海外各国事情的书，大多是自己闻所未闻的。比如《三坟》《九丘》《连山》《归藏》《梼杌》《春秋》等书，也都在这里。茂先感到茫然若失。老人于是拿出美酒果品招待他，美酒果品都很鲜美洁净，绝非人间所有。茂先为此留在那里连续住了两宿才出来，对老人说：“日后带上粮食再来拜访，我要阅读全部书籍。”老人只是笑而不答，送茂先出来。刚刚出来，石门忽然自己关闭了。茂先回头再看，只见杂草藤萝，缠绕着生长在石头上，石头上的苔藓也完好无损，跟当初一样，一点缝隙也没有。茂先长时间站在那里傻傻地观看，望着石头拜了两拜，然后离去。

秦王嬴政焚烧所有的书籍，咸阳那场火正烧得炽烈。这里却藏有所有的书，并没有遗漏一个字。上溯到有文字记载之前，连结绳这样的事也有记载。看到玩鹞鹰的太宗皇帝很像是伏羲那样的明君，但实际上要远远排在伏羲之后。海外有很多名城，茫茫九州不过是天下的一颗黑痣而已。即便读了三十车的书，也不过是千万分之一二。（经过这件事）才知道自己的见识是多么狭小，就像夏生秋死的蟪蛄不知道一年四季的变化一样。茂先关于石彭与凫毛的见解就同小孩一般。他想要入山去请教老人，可是却迷了路不能到达。回头看看绝壁之间，只有荒芜的蔓草和乱生的藤蔓。非常懊悔的是一出门，那琅嬛之地就变得可望不可及了。如果坐卧在这里十多年的话，这中间或许能开门。 评析：

文章的笔法类似《桃花源记》，但跟《桃花源记》的主题不同。《桃花源记》表达的是空想社会主义的主题，而本文的主题却是，天外有天，学无止境。文章告诫人们，无论自己懂得多少东西，相对于整个知识体系来说，也永远是水滴与大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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