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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琐记
作者:黄裳
来源:《语文教学与研究·下旬刊》 2013年第8期
黄裳
近来一些重要文化机构,都根据旧存文献资料,编印近代名人手迹,是很有意义的工作。所见有两种,各具特色。其一为中华书局收藏的《现代名人书信手迹》,收自齐白石、吴稚晖以次凡三百〇六家之作,异常丰富,可当一代大观。其三〇五则为“黄裳”作。我曾在此书初版中见过,以为系同名作者笔墨,笔迹及书信内容皆与我毫不相关,而附注说明则全是我的。一笑而罢,未有写信请求更正之意。正如扬之水所说,以“微不足道的角色”(见《(读书)十年》第二册)不必多事宣扬,以沉默待之为宜。直至今年三月新版问世,依仍旧贯。大概出版方也觉得可疑,这才来见问,因而解决了长久的谜团。看来中华书局谨慎保存旧有档案是难得的,不像有些机构,视旧档如敞屣,一脚踢开,造成新的大损失,为可痛也。
我还见过复旦大学同类的一本,编辑体例不同,所选以曾在复旦大学任教、读书和别有关涉的人物墨迹为采用对象。如许绍棣即以校友的资格见收。此人以国民党权要知名,曾官浙江教育厅长,以《语丝》曾有批评复旦文字,发布通缉“堕落文人”编者鲁迅的指令,其后又成为郁达夫《毁家诗纪》中主要被谴责的第三者。像这样的人物,是不容忽视的。他是现代文学史中的重要关系人物,他的手迹就保存在这里,成为难得的文献。
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二年版《胡乔木书信集》收了一通寄给我的信,说及西湖清墓事。我是不赞成将秋瑾、曼殊等人遗骨扫数迁移的做法的。西湖边曾有过许多墓园,大浪淘沙,——自然湮没了。剩下来的自有其留存的理由、价值,是得到人民的认可的,用不着采取断然处置手段。乔木也同意对此重作考虑。原信后有关于我的附注,有“曾在扬州中学与胡乔木同学”一句,全非事实。也因同样的理由,没有发函更正。
近读(韩)申东顺撰《在“说”与“不说”之间》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二〇一二年五月版),这是一本研究“一二·八”后上海文化界状态的书。其中有提到我的一节(二二二至二二三页):
一九四二夏季大学毕业后,他使用《古今》预支的稿费,潜离上海,奔赴大后方。黄裳在《万象》上发表的通讯,最有影响的是他的“两都赋”……是《万象》特约通讯……有“信手拈来,都成妙谛之感” (见柯灵“编辑室”,三年六期)。
一九四二年我在《古今》上发表了多篇文字,用以集攒旅费,不是一次预支所得。当时我在交大只读到“大二”,没有毕业,是到重庆九龙坡交大去续学的。这两处都与事实有些参差。申先生提出我的未入集的佚文共四篇,尚待考定。又对我的通讯多有好语,在这里都略去了。
关于我的笔名的由来,一直有种种不同的异说,大家不以为无聊,说之不已。近读扬之水《(读书)十年》第二册,发现新说出之于范老板(用),更有别趣。文云, “陪郑逸文一起走访范老板,听他讲起,黄裳曾追求过黄宗英,事未谐,黄便说,‘那么我做你的衣裳吧。’自后果真改名为黄裳。” (一〇七页)
在种种异说中,这要算是最有诗意的一种了。但都离不开齐东野语之列。日前偶然翻到抄
去发还的周作人的《夜读抄》 (民国二十三年北新书局初版),扉页有我钢笔手书题记一则:
夜读抄初版本已有一册,此册见于徐家汇之书店中,纸墨精好,乃又买之。亦足见愚对知堂老人散文向往之深也。睹旧京近事乃更不禁使人怅然。黄裳记。
“旧京近事”应属周作人出席某种会议,而非后来出任伪职事。其时我已使用这个笔名了。不知能做一证以解众惑否?
黄裳(1919-2012),著名散文家,主要著作有《锦帆集》《惊鸿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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