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吉言

2023-09-19 12:06:32   文档大全网     [ 字体: ] [ 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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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言


除夕午夜,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渐渐稀落下来,我们吃年夜饭的饺子时,鞋柜上的电话铃响了。侄儿说,给我奶拜年的电话现在开始了。我认同地笑了,搬了凳子放好,母亲坐在凳子上接电话。电话的那一端说些什么我们虽然听不到,但知道是拜年的吉祥话,不管是谁打来的。“好!好!我好着呢……借你吉言,健康健康……借你吉言……”母亲文绉绉地朗朗说。我和侄儿相视而笑。一个一天书没念,与锅碗瓢盆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太太也把听来的时髦之词说得如此自然,对答得言简意赅。母亲今年91了,家族中是长寿之人。在我的家乡,她同辈人中如此高寿者屈指可数。前些日子我对母亲说,如果你现在回家乡小镇,街坊邻居还能认识你不?母亲说,人家还不说这是哪个老妖精来了。话语中满是自豪的口气。尽管母亲早已老病缠身,几十年来一直服这样那样的药,不过根据她过去的身体状况,还能享受四代同堂之乐,很令她的儿女感到欣慰。母亲是在深山沟子里长大的。她童年家里穷得连胡子都无东西可抢,只在他们家落脚抽大烟。她曾经讲过她五六岁时看胡子抽大烟的往事,叫我脑中映上一个天真烂漫的农家小女孩歪着脑袋眼盯盯地瞅着没有炕席的小土炕上,胡子躺在光板皮袄上侧着身子对着大烟灯一口一口吸大烟的画面。母亲的童年,绝不可能与现代把喝牛奶吃肯德基麦当劳当家常便饭的孩子同日而语。母亲生了六个孩子。父亲先是小手工业者,后来入工厂,再后来下放到生产队务农。同旧社会过来的大多男人一样,他只能为养家糊口奔波,对于灶台上的活计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就更遑论照顾孩子了。操持过日子的繁琐事儿全依赖母亲。尤其是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为了叫全家人填饱肚子,母亲费尽心思掂量一日三餐,常常为无米之炊难得落泪。大饥荒第一个寒冷饥饿的冬天之后的春天,母亲像许许多多的农家妇女一样,走出家门到小镇北面的山包上开荒,带领我们地里种苞米种豆子种荞麦栽土豆栽地瓜……她或挑土篮或挎拐筐,或拿镐或拿锄,或把一筐筐的粪送到地里,再把地里收获的玉米大豆土豆地瓜担回家。尽管如此,米袋子的亏空还是令母亲一筹莫展。为了使我们兄弟妹妹在饭桌上少动“干戈”母亲就把些无法分配均匀的食物,比如地瓜土豆,用秤杆子分。六张小嘴,哪一个吃不饱都心疼?我近年来总惭愧地想,那时母亲分完锅里的,她吃了什么?生活的重担,把母亲的腰压弯了背压驼了;缺钱少医,又致使她罹患上多种毛病。特别是怀第三个孩子时,被人抓去榨取所谓的浮财,夹手指灌辣椒水,受尽折磨,留下气管毛病,每个冬季都诱发哮喘病,憋得上不来气时,必须坐起来,一口气一口气地倒,其痛苦之状令人揪心。多少个寂寂的冬夜,她强忍着病痛,对着一盏如豆的小油灯,弓着驼背,缝补破烂。母亲的病,最严重的当属胃病和哮喘病,她的胃病,与饥饿不无关系,她的气管病,与人为的摧残不无关系。她一身疾病得不到及时治疗,是家庭太困难造成的啊!我把母亲接到县城后,有一次胃病发作,我背起她下五楼去医院,觉得她的体重远不是我想象那般沉重,我当时悲从中来。作为父母,他们于艰难之时的盼头是儿女长大成人,然而儿女长大成人的同时,他们老态就日甚一日了。他们蹉跎了多少大好光阴?他们错过了多少该享受生活的最佳年月?这样为儿女过度操劳而老与自然而老不一样,决不一样!久病成医,母亲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吃什么药,清楚自己犯何病怎样吃药何时吃药。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时期,在她身边我目睹了她吃药的细节,她甚至凭手摸,就能把需要的药放到嘴里。她不识字,可是她的一个塑料方盒里的一个个药瓶盖上有她创造的字符,她依据那些红十字黑十字黑红杠相混十字的符号,以及其他彩色纸签,不同颜色的药包,准确地掌握着药品名称服药次数服药量。对于母亲来说,服药比吃饭还重要,药是她抵抗疾病袭来的盾,是她维持生命的必需品。早些年她的胃病大多靠吃氨茶碱,大饥饿年代还吃了相当长一个时期的洋碱,到了晚年,儿女及孙辈孩子才满足了她的全部用药。而此时,几样痼疾已经在她体内无法根除了。其实,就在母亲说着借你吉言的前后日子里,她的哮喘病已经非常严重了,不仅药物,连她自己一向感觉疗效不错的民间土方也不奏效了,我用羊油煎好鸡蛋,看着她一勺一勺送到嘴里,仍然喘气艰难。我不知道她对自己能否闯过这场大


劫有无胜算,可是,从她一句一句借你吉言的话语中,乃充满了自信:借你吉言!借你吉言!他对生命的依恋是那么强烈!这个新年是我与侄儿一家三口陪她度过的。父母刚搬离故乡时,在我家直到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在我兄长家一阶段,随后被小弟接到北戴河。北戴河的海拔高度对母亲哮喘病的抑制大有益处。许是这个原因,母亲得以高寿。然而,小弟的儿子就职于深圳,他已两年为照顾母亲放弃了全家团圆的机会。今年被劝去儿子家,母亲就由我与兄长妹妹们轮流来照顾。我有个预感,能与母亲共同生活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我是继哥哥和大妹之后来到母亲身边的,恰逢春节,有机会听到母亲接电话的应答,不由叫我感慨不已。吉言,对于年轻人而说,穿耳即过。对于一个走到生命边缘的老人不啻为一剂精神良药,慰藉她的心灵。她每年在这样的日子里,不都企盼这样的吉言吗?吉言,有的来自北京,有的来自天津,有的来自深圳,有的来自吉林,有的来自长春,有的来自故乡小镇。在她翅膀下飞出去的儿女的孩子们,多已不满足故乡的狭小天地,飞出了各自父母生活的地域,飞向了更远的地方。母亲的吉言,还有一个来自新加坡——那是我一个堂妹。为了让她吃过年夜饭休息,不能及时挤进来的拜年电话便在春节的早饭后陆续而到。我能想象出来,放下话筒,回到她的居室,老人家会怎样扳着手指头数着一个个给她吉言的晚辈儿孙及远方祝福的乡亲,脸上浮起满足的笑容。我看着母亲娴熟的接电话姿势,回答如此得体,取来照相机,按下快门。母亲总有离开我们的那一天,她一走就会走得很远很远,但我会留下她被吉言祝福的情景和神态。不管以后何时,我只要看见这幅照片,她那春节接听电话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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