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才:苏七块

2022-04-25 03:01:27   文档大全网     [ 字体: ] [ 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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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骥才,苏七块
冯骥才:苏七块

冯骥才:苏七块

苏大夫本名苏金伞,民国初年在小白楼一带,开所行医,正骨拿环,天津卫挂头牌。连洋人赛马,折臂膀断腿,也来求他。 别人高袍长,手瘦有劲,五十开外,红唇皓齿,眸子赛灯,下巴颏儿一绺山羊须,浸了油赛的漆黑锃亮。张口说话,声响打胸腔出来,带着丹田气,远近相同响,要是当年入班学戏,保准是金少山的冤家对头。他手下动作更是洁净利索快,逢到有人伤筋断骨找他来,他呢?手指一触,隔皮截肉,里头怎么回事,立时心明眼亮。遽然双手赛一对白鸟,上下翻飞,疾如闪电,只听咔嚓咔嚓不等患者觉疼,断骨头就接上了。贴块膏药,上了夹板,患者回去自好。假使再来,一准是鞠大躬谢大恩送大匾来了。

人有了本领,脾气准格色。苏大夫有个格色的规则,凡来瞧病,不管贫富亲疏,必得先拿七块银元码在台子上,他才肯瞧病,不然决不理睬。这叫嘛规则?他就这规则!人家骂他认钱不认人,本领就值七块,因故得个挨贬的绰号叫做:苏七块。当面称他苏大夫,背面叫他苏七块,谁也不知他的台甫苏金伞了。

苏大夫好打牌,一日闲着,两位牌友来玩,三缺一,便把街北不远的牙医华大夫请来,凑上一桌。玩得正来神儿,遽然三轮车夫张四闯进来,往门上一靠,右手托着左臂膀肘,脑袋瓜淌汗,脖子周围的小褂湿了一圈,明显摔坏臂膀,疼得够劲。可三轮车夫都是赚一天吃一天,哪拿得出七块银元?他说先欠着苏大夫,往后准还,说话时还哼哟哼哟叫疼。谁料苏大夫听赛没听,照样摸牌看牌算牌打牌,或喜或忧或惊或假装不惊,脑子全在牌桌上。一位牌友看不过去,使手指指门外,苏大夫眼睛仍不离牌。苏七块这绰号就体现得直截了当了。 牙医华大夫知名的心善,他推说去撒尿,脱离牌桌走到后院,钻出后门,绕到前街,远远把靠在门边的张四悄然招待过来,打怀里摸


出七块银元给了他。不等张四感谢,回身打原道回来,进屋坐回牌桌,泰然自若地接着打牌。

过一瞬间,张四歪歪扭扭走进屋,把七块银元地往台子上一码,这下比按铃还快,苏大夫已然站在张四面前,挽起袖子,把张四的臂膀放在台子上,捏几下骨头,跟手左拉右推,下顶上压。张四抽肩缩颈闭眼龇牙,准备重重挨几下,苏大夫却说:接上了。当下便涂上药膏,夹上夹板,还给张四几包活血止疼口服的药体面。张四说他再没钱付药款,苏大夫只说了句:这药我送了。便回到牌桌旁。 今儿的牌各有输赢,更是没完没了,直到点灯时分,肚子空得直叫,我们才散。临出门时,苏大夫伸出瘦手,拦住华大夫,留他有事。待那二位牌友走后,他打自己座位前那堆银元里取出七块,往华大夫手心一放。在华大夫惊惶中说道:

有句话,还得跟您()说。您别认为我这人心肠不善,仅仅我立的这规则不能改!

华大夫把这话带回去,揣摩了三天三夜,究竟也没揣摩透苏大夫这话里的深意。但他打心眼儿里敬佩苏大夫这事这理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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