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翠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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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翠湖

文/驾鹤陈仙 微信号/xjlostheart

本来是不常去昆明的，借着这次职称考试的机会，顺便去城市溜溜新。

对于我这个老牌路痴来说，也没别处新鲜事物可以看。凭着不久以前有过一次翠湖闲逛的记忆，我一个人这一回竟然找到了去年的路。尽管，后来我通过 Google Earth惊奇地发现，翠湖离我的公司宿舍不过只有区区500米。

昆明号称春城，可是在三月份的天气里还是凉嗖嗖的。翠湖尤其冷清，可能是倚着水的缘故。还在外岸栏杆的时候，已经感觉这里不如去年夏天的样子。到处都是枯黄的落叶，萧索的枝桠，青草长得很像是营养不良的丛丛羊毛。

我猜想翠湖的三月可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的变迁，才变得如此。否则，几百年前的杨先生（杨慎，明朝三大才子之一），当他神清气闲缓缓吟出“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的时候，会让人以为他选择游玩的是某些黄道吉日。 其实进门之前，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找错了地方。眼前这甚至干涸了一半的湖水，难道就是传说中葱翠欲滴的翠湖吗？可是我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我手中的地图很清晰地显示，此刻我正站在翠湖的中央。

初春的阳光和冬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如既往地慵懒和柔软。我身着一袭黑色风衣，信信然走向翠湖的某个岛屿，倒也感觉浑身上下其暖融融。碎石道路曲曲折折，连接一座又一座竹山林海，翠湖被划分为好几片水域。假石亭台，花坛苗圃，小桥水流，悠悠缓缓穿梭其间。

路上行人并不见多，多是对对老年夫妇互相搀扶，悉心散步。也有很多年轻情侣，小心翼翼地打情骂俏，鱼游湖间。并不是周末，城市工作的男女白领们不常来的。人们大多一脸轻松，十分享受地任阳光洒满全身，随柳风轻扬发丝。

有的人，脚步轻盈地行进在小道上，貌似只是要一味走到底，环绕翠湖一圈；有的人，似乎略有心事，悄无声息地躲进树荫里，走走停停，时不时地又长时间站定，抬头仰望清远的春日天空；还有的人，选择坐在湖岸边的石凳，或者干脆躺倒在花坛边沿的草地，看看湖水，数数鸭子，望望白云，把一个时期积压的所有不痛快随着均匀的呼吸疏导出体外。

我的左岸，也多少还是保留了大半翠湖先前的景观。郁郁葱葱，柳暗花明。这和我适才从围栏观望，大有不同。

湖水是好看的翠绿色，又带有些许寒潭的冰冷棱角。春日凉风习习，湖面塘水，一片縠纹愁，溶溶曳曳，东风无力，欲避还休。岸边垂柳纷纷摇下嫩绿丝绦，湔浣青枝，有风来时又翩翩起舞，勾引一群群懒惰的警鲤好奇来望。

经冬的枯黄竹叶和柳叶盈盈漂浮水面，荡漾圈圈涟漪，宛如一叶叶轻楫小舟。三三两两的水鸭挺胸扬颈而来，见有人一旁在看，又兀自害羞地急摆脚蹼，朝向湖心窈窕而去。徒留下点点清波簇拥。

我的右岸，就要衰落残破很多。这里，湖水已经干涸大半，近岸多是黝黑细腻的泥塘。初春的温暖阳光照在上面，散落开来，很像一些釉质的青花瓷密密覆盖。 浅水潭中，去年的睡莲早已不见生命痕迹，留下一大片干枯的杆茎。它们直立冲天，仿佛一整塘待命即摧的利箭。而这被寒冬洗刷的翠湖，就是一床孕育勃勃生机的良弓。


信步漫游已然有趣，但是在这温暖慵懒阳光之下，我却也要停留下来，期盼翠湖多能够看看我这个不速之客。

于是，我坐下来，在近湖岸边的冰冷石阶。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整个翠湖是那么的明亮。我好像是生活在一幅冰雕里面，明明是冷的，却又感觉温暖而晃亮。因为，我知道，每一粒冰晶都随时准备蓬勃而出。他们会为了下一个季节的完美雕刻，奉献自己的任何光芒。

我把眼睛眯缝起来，仔细倾听初春翠湖的声音。我想象着，一个人坐在一个古朴幽雅的大厅里面，享受一场盛大而纯情的音乐宴会。

近处，有不少游船摆放在湖中。天气还是清冷的，所以想要尝试划船的游客少之又少。不会像夏日，满湖里都是撑船玩乐的“渔夫”。租客都能排起长队。而现在，小船一叶叶停靠在岸边，只能随着湖浪的波动起起伏伏，永远不会扬帆远航。他们虽然数目众多，但我却听到了孤独，以及破茧成蝶的渴望。

这不禁让我想起来韦应物先生的诗句，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有一刹那，我都担心天气会不会突然变化，春雷滚滚辗压天空，瓢泼春雨从天而降。而翠湖万物，顺畅淋浴，自由呼吸，渐次吹响生命更新交替的主旋律。

舟是随波横流的，雨却是没有发生的。而此刻，时间已于无知无觉中度过很长的一段。水风渐冷，残笛声声，阳光淡褪得更加柔和。

而我的远处，尚有几叶小舟荡漾湖心。好些渔民打扮的工作人员，撑着竹篙，握着鱼网，热热闹闹打捞睡莲的枯黄叶片。有时轻舟误入新生睡莲的深处，又好似行走在碧绿无垠的草原上。觅食的水鸟一下子惊飞起来，远映碧山而去。翠湖就在这晚风悄悄侵袭的初春日子，又慢慢孤冷下去。

游人也大多三三两两开始离场。可是这时，突然有欢快的音乐声四下响起，瞬间就笼罩了就要黯淡下去的天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许多打扮少数民族着装的舞者，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手拉着手，在粉红花树下围成很多堆圆圈，兴高采烈地跳着某种不知名的舞步。

好多正要散场的游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站在一旁观看。大家看着，微笑着，情不自禁手舞足蹈着，然后不知不觉都加入到了舞者丛中。

此时此刻，谁都不管不顾到底会不会害羞，到底会不会踩对步伐，到底认不认识一旁牵手的路人，到底是不是将要赶着回去吃饭看电视睡觉，或者加那一堆怎么也加不完的班。每个人都全身心沉浸在这初春的喜悦中，忘记了翠柳水鸭园林之外的所有琐事，只活在当下的翠湖里。

而我这时候才忽然明白，初春微凉阳光照射的翠湖，冷清死气只是我看到的假象。一切的宁静，寂寞，理性，都只是黎明前的浩大沉淀。只为迎接万紫千红厚积薄发那一瞬。

我相信，这样写下去是没有完结的。因为，翠湖的生气和活力，这时候才要开始呢。而我不打算叙述下去了。有一位跳舞的老奶奶，回转身来冲我招手呢。 还是延续我一直以来的习惯，以一首古诗作结。杨巨源，唐朝，『城东早春』。

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昆明翠湖岸边手机随笔 201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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