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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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春江花月夜》

聂泉

这首诗的作者张若虚是一位生平事迹不详的诗人，他现存的诗歌作品也寥若晨星，《全唐诗》仅存其二首而已，《春江花月夜》就是其中一首，但是就凭这一首却能奠定他在文学史上大家的地位，这首诗后来被闻一多先生誉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应该说并非过誉之谈。

《春》系乐府《清商曲辞·吴声歌曲》旧题，理论上是应归于宫体诗中的，但是其中却很难读到六朝的绮丽的靡靡之音。诗人是以一种旧瓶装新酒的方式，道出了一种忧而不伤的心境，这种心境也是欣欣向荣正在走上坡路的李唐王朝社会心理的映射，因此诗人虽写逝者如斯的忧伤，但是从诗人所创的诗境中可以感受到这种忧伤不甚厚重，只是一层淡淡的忧伤，像如水的月光一样在人的心里流淌，这真是一种忧伤的美。正如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说的那样：“它实际并没有真正沉重的现实内容，它的美学风格和给人的审美感受，是尽管口说感伤却“少年不识愁滋味”，依然是一语百媚，轻快甜蜜。”不像中晚唐诗人，忧伤中总带着几分凄凉几分萧瑟。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这几个分句主要为写景，作者将若干优美的物象联系起来，聚合成了一副“春江花月夜”的美境图画。“春江”、“海”、“明月”、“花甸”、“花林”······这林林总总的物象，任取其一都足以娱人耳目，而作者又将它们聚合起来并使之相互烘托，相互照映，相互关联，所构成的美境就更加令人叹为观止。春江的潮水放眼望去竟和海相连，由海来烘托江，使诗中画境的背景寥廓无垠。“海上明月共潮生”用“生”而不用“升”，更增加了景物的生机，给人一种“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的感觉。从这句看明月虽在海上其实更在江上，人们常将海月联系起来，而这里诗人匠心独具，写的是江上之明月。“花林”本自就很美丽，然而诗人把月光和花林联系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花林显出像冰粒般洁白晶莹的色彩，如此的美丽，如此的与众不同，充满着诗情画意。“霜”和“沙”在月光之下也是另一种画境，月光皎洁照得它们也洁白无痕融入了图画的背景之中，“不觉飞”也“看不见”了。“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水和夜色连成一片合为一色，只有一轮皎月孤悬，这更像一幅印象派画家作的画，皎月突了出来。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 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 鱼龙潜跃水成文。”

诗的上一层末尾突出了那一轮孤月，然后由这一轮孤月牵动了情丝，发出了富有哲理的“天问”：“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诗人把人类和宇宙联系起来思考，现在的月和最初的月是一样的，但是最初看月的人却不在了，而江月又是什么时候将光辉洒向人间的呢？人的光阴和宇宙相比不过一瞬，真是“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呵。但是诗人并不因此而忧伤，从“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这句诗里多少能看到些欣慰来，原来人是生生不息绵延不已的，他可以同大自然共存，这种哀而不伤的情调，饱含着诗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人生的珍爱、追求，使我们似乎聆听到了盛唐之音的先声。

接着诗人从月的物象中走出，“但见长江送流水”映入诗人眼帘的是滚滚的向东流的长江水，此处诗人笔锋一转又进入了另一层的思索，“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谁


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拂还来。”天上的白云孤单的漂浮，江浦上不觉激荡起了愁绪。白云去悠悠和“扁舟子”相照应写出了游子在外远游的情景，给人一种孤单的漂流感，居家的思妇看见眼前的一番情景，激起了相思之情，而月亮又像是要来陪伴她为她解除忧愁一样不忍离去，在楼上徘徊把月光洒到了妆镜台上，可是这更使人触景生情，那一份相思之苦更是叫人无可名状。“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拂还来”形象的表现出了那一份缠绵的情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难以排除难以消减，月光所照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唤起断肠销魂的相思来。月亮在天上人人都可以看到，但是离居两地的人不能知晓对方的情况：像这样引人相思的月光也能照到远方的爱人么？只能借明月寄托自己的相思之情了。雁递音书却不能带去现在的月光，鱼传尺素也不过在水中激起一层涟漪而已，现在的心境是传不去的了。那种缠绵的相思被诗人抒发到了极致。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 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是诗的最后一层。昨天梦里看到落花、流水，春之将尽，人生中美好的时光又何尝不是这样，但是远游的人还是在外漂泊没能回家，想到这些就悱恻难眠，直到看见月亮已经西斜，天就要亮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诗人从梦境出发写相思，写得如此深沉如此缠绵。月亮继续西斜而且越来越低给人的是沉的感觉，渐渐的藏到了海雾的看不见了，天亮了，应该说相思之情也就要消失了吧，但是此时让人看到的是路，碣石、潇湘一北一南，相距何啻千里，“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还是不能从想思之苦中解脱，“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在刚要过去的一夜里，天南地北的游子不知道有几个伴着月光回到了家，他们回来的途中一定会有一种别愁离绪，这种情绪一定还散落到了江边的树林里。《诗》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纷纷。” 写的就是征人回家前心里的所思所想即别愁离绪，诗人的诗里只用了一个“情”字，没写这里别愁离绪是什么，但是却给了大家更宽的思考空间，在这里不是用典却胜似用典。而“落月摇情满江树”这样的意境更是别开生面，形象的写出了离愁的繁多难谴，竟然染满了树林，贺梅子词云：“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两句相比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读完全诗给人的总感觉是美，春江的潮水，海上的明月，江流萦绕的芳甸，月光相照的花林，鸿雁长飞，鱼龙潜跃，江浦、楼台、树林这些物象所构成的一幅寥廓壮丽而又清幽唯美的风景水墨画。诗句全是七言，6句或4句一换韵，平仄交错，再加上诗中字的重叠重复、句的顶真，节奏和谐，一唱三叹，回环往复，声情与文情相合，读来轻快流畅，声出金石，飘飘意远，给人一种赏心愉悦的阅读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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