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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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

作者：梅寒

来源：《百家讲坛》2016年第12期

一年一度的重阳节，是赏菊的好时候。满院的菊花早已为这个节日蓄足了势，只待这一天到来。家人都在忙，忙着那天晚间的菊花宴。往年每到那一天，亲朋好友，邻里四坊，都会齐齐聚到那个大院子里，就着满院菊花香，吟诗，饮酒，不醉不归。那一天，曾是年少的她心中无比盼望的一天。

今年的重阳节，她却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院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满院耀眼的黄却灼得她双眸酸痛。第几杯酒了？她已记不清，只记得自己在那株硕大的黄花面前已经立了好久，从日色隐隐立到夜色朦胧。朦胧的夜色中，面前就恍惚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他一袭青衣，寻常的书生打扮，笑意盈盈地向她招手……她向他举起杯，举步向前，一个趔趄，一阵冷风，那张笑脸已然隐向如水的夜色里。她面前，依旧是那满院子的黄，越来越模糊的黄。她的睫毛，终是挂不住那两滴沉沉的泪，伴着一声长而无奈的叹息，落进那无边的黑夜的湖……

案上的小兽金炉里，沉水香正散发着袅袅的香气，那香气，把她的酒熏醒了大半。踉踉跄跄走向书案，铺纸，研磨，提笔，几乎是在半醉半醒间，那一阕词便狂草而就。没有他在身后为她加油助阵，冷冷清清的书房里，只有纸墨相亲的声音。而她早已腾云驾雾飞越千里，飞回那个她日夜思念的古都东京——那个高高的相府大院里，那个人正在挑灯夜读……她的心又蓦地疼了，被他在瞬间摘走的感觉。那份钻心噬骨的相思痛，她相信，他会懂。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写完这阕《醉花阴》，她的酒也差不多醒了，心里的痛也稍稍平复。亲人们早已派人来喊了她数次，欲以一份热闹来驱赶她离家的相思与寂寞。可他们哪里知道，思家的人，最怕喧嚣与热闹。他们更不会想到，她早已在笔走龙蛇间，把满满的一腔相思都寄走了。

那一年，她和他刚刚结婚一年，正是情痴如火、情浓如酒的时节。可一阵无情秋风扫过，就吹散了一对无辜的鸳鸯。朝中新旧两党互相倾轧，他们两个，一为旧党之女，一为新党之子，曾经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被裹挟进政治的风浪旋涡后，他们命运的小舟就再也无法靠向平静的港。

面对自己被赶出京城的现实，她也曾在他面前泪落如雨。可她是倔强的。她的倔强，来自于她心底那份对爱的坚信——她相信他们是相爱的，即便远隔天涯又何妨。

一封又一封信，寄回去了。信的中间夹着她写下的一阕又一阕的词。不，是她一瓣又一瓣的心。他的信，回得少。他说，他正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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