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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评《水浒传》:“《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毛泽东这句话可以借来一用:20世纪50年代刘流的小说《烈火金刚》,好就好在写了一个维持会长何大拿。
对于1976年以前中国战争题材小说中正面人物“高大全”的形象,陈思和先生在《中国当代文学史》第三章《再现战争的艺术画卷》第一节《战争文化规范与小说创作》中有一段概括:“他们通常是出身贫苦,大公无私,英勇善战,不怕牺牲,不会轻易死亡,没有性欲,没有私念,没有精神危机,甚至相貌也有规定:高大威武,眼睛黑而发亮,不肥胖„„等等。”读陈思和先生这段话,让人想到“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红灯记》中的李玉和,除去和鸠山斗口时还有几分幽默,高大得几近一具空壳。还可以想到“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沙家浜》,《沙家浜》中的郭建光除去和沙奶奶开过两句玩笑还算有些温度,也高大得只剩一个框架。已经有人说过,当年那些战争题材的小说,反面人物比正面人物倒更有些意思。同是“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刁德一对人的注视就多了些穿透力,胡传魁忽而高兴忽而暴躁就多了些人间烟火气,而小说《烈火金刚》中维持会会长何大拿,就比书中正面人物史更新、丁尚武复杂许多。
《烈火金刚》是一部通俗小说,通俗小说也可透出一个民族许多有意思的信息。中国古书常写“为富不仁”,中国传统文化重农轻商,小说《烈火金刚》就把本为很多人羡慕的许多东西都加到何大拿身上。书中介绍何大拿:“在这个区里,他是数得着的地主,也是个大买卖人,抗战以前财大气粗的不行,谁都知道,进衙门不用通报,上大堂用不着弯腰,在桥头镇上一跺脚两头乱颤!官场上的事离了他就办不了。”背景也可以决定心理,拥有也可以决定走向,有了这个背景,有了那些拥有,有两个字放在何大拿身上就顺理成章,一个是“保”,一个是“进”,“保”使原有的更结实,“进”是要在原有的基础上拥有更多,桥头镇上人口多多,偏何大拿当了维持会会长,这问题也就不奇怪。何大拿人品有问题,为了争得和坐稳维持会会长这个位置,为了“保”得更结实和“进”得更加强势,他越发走向了恶,他向日本人献上了一份黑名单,把父老乡亲多少人的性命交给了日本人,他的一系列阴谋和举措也都在告诉人们,他在维持会会长这个位置上一旦得以操持生杀大权,不用日本人动手,他就会主动将黑名单上的人甚至连同其家人一并灭掉。
陈思和先生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对1976年以前中国战争题材小说中反面人物的形象也有介绍:“反面人物(包括国民党军队、日本侵略军队、汉奸军队的官兵,以及土匪恶霸地主特务等等一切‘坏人’),他们通常喜欢掠夺财富,贪婪,邪恶,愚蠢,阴险,自私,残忍,有破坏性和动摇性,最终一定失败,长相也规定为恶劣、丑陋、有生理缺陷。”肥胖的何大拿的确被归入“坏人一切都坏”一类人物。如果说老电影《平原游击队》中的吴有贵帮日本人敲锣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好人,何大拿却是稍有机会就总是要坏起来,许多表面上的冠冕堂皇也总是在为他的坏打掩护。但他总比书中正面人物要有内容,多少还有心理深层节目可看,他以往的身份地位家财荣耀加上他的品行,使他以坏的方式要更上一级台阶有了着落,他不仅自己要跃上一级台阶,更竭尽心力要让他的儿子也有权有势出人头地,作为熙熙攘攘奔名逐利中的一个,他的行为也都不奇怪。在文学人物全都扁平的年代,何大拿不是太脸谱化,何大拿坏得不像《除三害》中的周处,他坏得有技术,有心计,往更高一层说,他坏得甚至有一种“儒”风。书中介绍,何大拿“过去老早就是个阴阳人儿,他跟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里表儿凶;他可是人脸狼心!别看外面肥头大耳的,像是忠厚老实,内瓤儿里尽鬼花狐儿,光捡过年的话说,可是尽办见不得人的事。”
在日本人占强势的时候,要想保住身家性命,要想在过去“一跺脚整个镇子都乱颤”的基础上更加威风,投身依仗日本人,这是何大拿的聪明。但是,他的聪明又是他最愚蠢的地方,他的目光太短浅了,他竟忘了,日本人早晚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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