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吹尽始到金——川端康成《父母的心》之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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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沙吹尽始到金——川端康成《父母的心》之解读

作者：赵文腾

来源：《语文学刊》 2016年第5期



赵文腾

(内蒙古大学，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10)

［摘要］川端康成的短篇小说《父母的心》中，作者怀着淡淡的哀怨，描写了在一艘轮船上发生的至亲至爱的故事，优越的条件割不断父母对子女的情愫，动人肺腑的亲子之爱正是日本传统文化的精粹——平凡的故事，催人泪下。以该小说的朴素的写作手法和细腻独到的用词为出发点，在赏析《父母的心》文本的同时解读父母深沉的爱。

［关键词］川端康成；《父母的心》；亲情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610(2016)05-0086-02

［作者简介］ 赵文腾，女，山东菏泽人，内蒙古大学学生。

梁启超在《学问之趣味》一文中有言：“我是个主张趣味的人，倘若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面所含一种元素名叫‘趣味’的独出来，只怕所剩的仅有个零了。”如果说梁启超是全部的趣味，那么，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小小说《父母的心》就是纯粹的金，了无纤尘；就是纯粹的玉，了无瑕疵。

初读《父母的心》时，我感慨于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惊诧于这对贫穷父母的“言而无信”。本文旨在从文本的叙事手法和细腻的语言魅力分析文学大家川端康成不幸人生经历对之写作风格的内在联系，同时深入探讨普天之下父母之爱的绵延与动人。

一、作者简介和《父母的心》的主要内容

川端康成是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幼年父母双亡，16岁时祖父又去世，孤独忧郁伴其一生。作品风格也是淡淡的哀怨。成名作小说《伊豆的舞女》，《雪国》《古都》《千只鹤》三部代表作，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也是首位获得该奖项的日本作家。

《父母的心》通过描写一对穷夫妻最终拒绝优越的条件，不愿把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给富人的故事，表现了天下父母对自己子女的一颗崇高的爱。情节简约：贫穷的一家六口为了谋生踏上了从神户港开往北海道的船，当驶出濑户内海到了志摩海面时，他们遇见了一位衣着华丽、引人注目、年近四十的贵妇人。可怜的是，这位夫人没有后嗣，贫穷之家的三个聪明可爱却衣着寒酸的孩子令她心旌摇曳，便派女佣央求这家的父亲过继一个孩子给她。这个父亲没有多想，便答应了这桩求之不得的交易，可接下来的两天，这对父母“出尔反尔”，以各种冠冕堂皇却又苍白无力的理由要求用二儿子换回大儿子要求用小女儿换回二儿子。直到最后——“你给的钱我们如数奉还，请把女儿还给我们吧。与其舍掉一个孩子，还不如爹妈儿女一家人饿死在一起好。”极富戏剧性的是，财主夫人居然没有小儿子被女儿换走时的不高兴——既没抱怨这家人出尔反尔，也没对这对夫妻出言不逊，更没有动用阴谋以拆散他们的家庭，而是流下了同情的泪：“都是我不好。我虽没有孩子，可理解做父母的心。我真羡慕你们。孩子应该还给你们，可这钱要请你们收下，是对你们父母心的酬谢。”


二、《父母的心》之文本赏析

《父母的心》别具炉锤。时间、地点、人物以及故事发生的原因、经过、结果，既是文章的六要素，也是文章的全部。如果按照梁启超的化学化分法把六要素给独出来，那么文章所剩也仅是个零了。除了“航行在广阔的海面的时候”中的“广阔”一词，文中再也没有一词一句的景物描写了；除了开头破题时的一些铺排，文中再也没有一句的抒情、一句的议论、一句的说明了。可以说，文字是故事全程的复制，没有丁点的膨胀与缩小；故事是文字忠实的拍摄，没有些许的差别和变异。文字如时光流逝，只有心无旁骛地推进，没有煞有介事地曲折迂回；故事像江河日下，只有一往无前地奔腾，没有欲说还休地犹豫凝滞。既然故事揪人心肺，勾人魂魄，文字自然也就硬朗挺拔，朴拙矫健，所以文章瀑布似的，自始至终都崩泻着呼啸的急切和意态的淋漓，让人读来不得不一气呵成，卒章方休。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读完了文字，领略了故事，待心平气和了回头再看作者的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卖孩子，这本该让人大为嗟叹和感喟的时空，作者却惜墨如金：只用“眼含热泪，难分难舍”写穷父母；欲用二儿换回大儿时，作者只用“牵了五岁的二儿子的手，无精打采” 写穷父亲；欲用女儿换回二儿时，只用“很不好意思”写穷母亲；最后呢，一个都不卖时，描绘穷父母的也只是一个“痛哭失声”！千思万想千灵万俐千态万状千言万语，又何如一个“痛哭失声”？“痛哭失声”的个中滋味，恐怕只有宝玉挨打后的林黛玉最清楚！当然了，从上面简述的情节来看，作者的全部功力却是集中在了人物的对话上，事实上，原文中的对话，确是占了文章将近一半的篇幅。作者明了，在卖孩子这天大的事上，父母心中少不了翻江倒海倒海翻江，只是健盛谈锋之打开，颇需缘由和契机，而这种缘由和契机，恰恰隐匿在简洁的叙事中。作者为什么这样行文？只为删繁就简地凸显父母的心！大概作者明白，对话，只有对话，才最能袒露父母的心。后来夫妻两人三番五次地反悔，不是进一步地凿证了心之厚重言之浅薄：“至少是在最后不得不老老实实承认割舍不了骨肉以前，都是把自己的真实的意图掩盖起来的。”他们的种种借口，不管编得多么头头是道，多么天衣无缝，都会给读者以欲盖弥彰的感觉，从而让读者感受到父母的心的无可替代无以复加。终于，到了最后，他们干脆连起码的面子都不再顾及了，直接承认舍不得，割舍不了，宁愿饿死，也不愿骨肉分离。文章至此，读者能不觉得，跳运在天地之间的，弥漫于整个宇宙的，都是那颗伟大的父母之心？

也许有人要问：作者为什么会把《父母的心》写得如此晶莹剔透了无纤尘呢？这似乎不能不说说作者的身世。1899年他出生于大阪，1901年父亲去世，1902年母亲去世，不久抚养他的祖父母又相继去世，所以他特别渴望父爱和母爱。这似乎与孔子之所以那般注重孝道是因为出生时没有父亲、与《甜蜜的家》一歌的作者之所以一鸣惊人是因为一生没有家庭的心理是相同的。大概正因作者用的是自己心目中的父母的眼光去看待世界，所以无论对文中的穷父母而言，还是对富太太来说，孩子都是无以替代的风景，唯一的风景。古去今来，有关父母题材的作品浩如烟海，传世之作也不计其数。但我们似乎可以说，没人能超越川端康成，没有哪篇文章能超越《父母的心》，原因就如没人能超越孔子之礼仪、《甜蜜的歌》之揪心般的强烈感觉一样。

三、《父母的心》之情感赏析

想吧，父母是如何深深地爱着我们！“一个孩子，自从呱呱坠地，父母就开始爱他，鞠之育之，不辞助劳。稍长，令之就学，督之课之，唯恐不逮。及其成人，男有室，女有归，虽云大事已毕，父母之爱固未尝稍杀。父母的爱没有终期，而且无时或驰。父母的爱也没有差别，看着自己的孩子牙牙学语，无论是伶牙俐齿或笨嘴糊腮，都觉得可爱。眉清目秀的可爱，浓眉大眼的也可爱，天真活泼的可爱，调皮捣蛋的也可爱，聪颖的可爱，笨拙的也可爱，像阶前的芝兰玉树固然可爱，癞痢头儿子也未尝不可爱，只要是自己生的”。而且，“孩子中之比较最蠢、最懒、最刁、最泼、最丑、最弱、最不讨人欢喜的，往往最得父母的钟爱”。既然如此，作者为什么不浓墨重彩地去描绘一家人生离死别的场景，为什么不挖空心思地去刻画穷父母激


烈的心理，却是那般地惜墨如金，以致给人轻描淡写避重若就轻的感受？是怕读者承受不了那份浓郁的压抑与窒息，所以就拼命地赶情节？是懂“任何艺术品种对丰富多彩的人间生活都不及万一。这是因为，笔不及万一，色彩不及万一，文字不及万一”，所以就不再捉襟见肘？还是如雪莱歌《西风》时不知道歌者是西风还是西风是歌者，如济慈咏“忧郁”时他自己就变了忧郁本体般，所以为文时就不再有飞扬和灵动？

也许兼而有之吧，于是作者有意无意间炼得了无纤尘的金、熔得了无瑕疵的玉，或者说作者撷得了不折不扣的生活原本。作者对其只是不褒不贬不扬不抑地叙述，或者说只是如实地录制了他们的形象与声音，便不再作渲染与烘托，便不再作修饰与评论，便不再挂一漏万去挖掘其中的意义，而是把无遮无碍无羁无绊的广阔空间留给读者，一任他们“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而是把无斧无痕无雕无琢的纯金润玉留给读者，一任他们去构筑去缔造心目中的“哈姆雷特”！如果作者的意图真是如此，那么我们就不能不想起一则记叙说书艺人吴天绪当年讲《三国演义》的情形：“吴天绪效张翼德距水断桥，先作欲叱咤之状，众倾耳听之。则惟张口怒目，以手作势，不出一声，而满室中如雷霆喧于耳矣。其谓人曰：‘桓侯之声，讵我辈之所能效？状其意，使声不出于我口，而出众人之心，斯可效矣’”。的确，吴天绪说书时如果真要模仿张飞吼声，无论模仿得怎么样，效果都不会好，都会大煞风景，都可能招致“一举不得，前功尽弃”的结局，因为他不可能模仿出听众心目中的声音。但他通过手势和表情，以无声状有声，让听众在内心感受到那雷霆之吼。同样，川端康成在文中只叙写故事，且惜墨如金地叙写故事，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是为了营造“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效应，一方面是为了父母的心就没法揣度，一方面也为胆量和气魄，不是那样的大家，又有谁能写得那般经济那般突兀呢？

作家杨新雨在《养母》一文中写道：“与许多文艺作品中那些深明大义的乃至太灭亲的胸怀宽广的母亲形象相比，她是没法比的，她也就只配是我的养母吧。养母，我的恩重如山的母亲，您没有文化，而我如今身处都市文化圈，却很难再见到您这样纯粹的人。”正如杨新雨说的一样，在浩如烟海的书卷中，仅仅字的《父母的心》也不过一粒微尘，然而在我们品读之后，它不是更能给我们的心灵带来不尽的洗礼和拷问？不是更能让我们领悟父母那无尽的思虑和情怀？掩卷拂思，我们又怎能不泪眼婆娑地感慨：世间还能再读到另外一篇如《父母的心》一样纯粹的作品？

《父母的心》，就是父母的心，最原始、最美妙、最神秘；《父母的心》，就是全部的金，了无纤尘；《父母的心》，就是纯粹的玉，了无瑕疵。

【 参 考 文 献 】

［1］川端康成作品集［EB/OL］.

［2］杨新雨.养母［J］.北师大版教材.

［3］梁启超.学问之趣味［EB/OL］.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xz.cn/448db624af51f01dc281e53a580216fc710a53b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