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玉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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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开发区，站在五楼的凉台上，高瞻远瞩，往前可以悠然看见一列巍峨的南山，往左右望，收入眼底的是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我虽然不是陶渊明，但也爱这都市人难得一见的田园风光。娘从老家来照顾小孙孙，一住半月，这一天忽然一眼瞥见窗外玉米绿波翻滚，顿时如张季膺临时秋风而思鲈莼一样，大有思归之意，忧心忡忡地说，说不定地里的草有一尺高了，地也该浇了„„

说话间，天就阴起来，说下就下，开始是噼呖叭啦，接着是唰啦唰啦，后来就风助雨势，雨借风威，白雾迷离，水泻如泼了。古代的才子佳人见了这雨，免不了就要愀然不乐了，幽幽地吟几句“人生雨声中，晚风生愁怨”的。我们一家却是兴高采烈，儿子连蹿带蹦，像一只调皮的小麻雀，总是想拍着翅膀到风雨中飞翔。妻子笑吟吟地说，妈可以再住一段时间了。我和娘一时无语，只兴奋地对着这雨出神，我们娘俩儿的心都飞回了老家那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

我们家还有二亩责任田，娘年纪大了，我们都劝她把地交出去，不种地也有得粮吃。可娘死活不干。她有她的道理，说种地是咱庄稼人的本分，庄稼人不种地吃啥？这几年我是有点疏远那一片玉米了，但我怎么也忘不了寄存在那一片绿汪汪的海中的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娘常说你才九个月，我拖着艰难的身子在那片玉米地里掰棒子，忽然一跤摔倒了，回到家在灶房里正烧火，你就降生了。娘说，萌萌现在是摊上好时候了，你那时苦着呢。为了挣工分儿，我和村里那些壮劳力干一样的活，我们在地里掰玉米，你就在后面满地里乱爬，玉米茬像刀子一样快，我掰一段就回头看一眼，但到底你还是跌倒了，让玉米茬扎得满手满脸都是血。我说，那时玉米怎么那么高啊，像一片森林，走在里面，我总是迷路。童年给我的印象就是热，“玉米地像一个大蒸笼”，这是我一年级造出的让老师们大加赞赏的句子。几岁不知道了，反正我们那里的孩子只要会跑了，就都在玉米地里帮大人干活了，开始只是把玉米一个一个装口袋，后来就能掰棒子，扛袋子，再后来就能挥舞镰刀斩玉米了。

玉米地里也有乐趣和诗意。夏天的晚上浇地。娘在那边开口子，我在这边看水头。坐在田埂上，月华如水，星汉灿烂，耳际虫声唧唧，渠中水流汨汨，侧耳倾听，仿佛能听到玉米们咕嘟咕嘟大口喝水、咯吱咯吱快乐拔节的声音。多么美丽的玉米地啊，多么迷人的夏夜!正在发痴时，忽然那边传来娘的喊声，怎么还没到头？这时才一下觉得两脚冰凉，水早已漫过了两只脚脖儿。

我们胡同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就叫玉米，小时候虽然懵懵懂懂，但我总是以为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儿，像 一株玉米，绿油油，水灵灵。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杀猪汉，结婚后生了个女儿，丈夫动不动就打她。前几天在车站碰到了她，她已经老得几乎让我认不出了，像 一株缺了水分的玉米秸。我的眼睛不由湿润了，啊，我可怜的玉米啊!

“爸爸，我要吃煮玉米”儿子一连声地大嚷，把我的思绪一下拉回了一片雨声中。站在凉台上，望着那一片玉米地，我在心里喃喃地说，这不是属于我的那一片玉米地，这里找不到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朋友，我的老家。娘说，雨一停，我就回去。我说，回去吧，


我陪你。儿子大声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妻子温柔地笑道，“回去，我们都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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