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草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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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草木间



初夏的早晨，有一点微凉。

习惯送完孩子后泡一杯绿茶。茶叶在杯中翻腾，似极了人生的起伏得失，沧桑云雨。那飘出的淡淡茶香，如柔柔的一缕心音，暖暖的一份真情。细细品其味，苦涩甘甜，醇厚淡雅，如人生在世。

第一道茶苦如生命，功名利禄来往，炎凉荣辱浮沉，成败得失起落，醉生梦死却终归惆怅三千；第二道茶香如爱情，柔情蜜意莺燕，风花雪夜缠绵，魂牵梦萦哀怨，暮然回首却总如水中捞月；第三道茶淡如清风，花开花落宠辱不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悠然宁静得悟自然乾坤——人在草木间，“茶”字妙解，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人与草木，哪个挣脱得了生死门，纵有千年万年之轮回，尘埃般的生命也只是宇宙之小小过客。

我之爱茶，只是习惯，对茶却并不内行。

茶之初记忆，是小时候跟着爷爷喝茶根。爷爷喜茶，每天三顿，日日如此，所沏之茶大都是细细的红茶末，颜色浓浓的，味道醇醇的，即使是我喝的茶根，滋味也并不寡淡。他有一把老紫砂壶，据说是年轻时给人家做木匠活儿，放弃了工钱要来的。经年累月，日日浸泡，壶已不再年轻，周身上下印着与茶共舞与人同老的岁月痕迹，沧桑中却也有种朴素的智慧，亲切的感动。记起爷爷于耄耋之年纪，慈爱地揽我入怀，我却调皮地用手指拽他又长又白的那几根眉毛，爷爷便捏着我的小手在茶水里蘸了蘸，再在他的眉毛上那么一抹，根根眉毛便顺从地躺在他的眉骨上，“睡吧，你这老毛！”爷爷说，然后我咯咯地笑。昔人已乘黄鹤去，二十年与爷爷天地相隔，常思念那老壶中的满满的温暖，那茶根中悠悠的深情。

茶之美妙，尤以劳累忙碌之后，安然坐于几旁，孩儿她爹将煮水、润杯、洗茶、冲泡全套做完，端给我的第一杯的滋味最好。女子之感性，顿觉茶中有体谅有安慰有情意。夫若在家，常泡铁观音，此茶品来悠长醇厚，底气实足，生活的压力紧绷的心弦在


饮尽的一刻，宣泄释放。肺腑之言，优游之梦，去造作与粉饰，抛恩怨与忧伤，草木馨香中浮华现实甩于身后。水清鱼读月，林静鸟谈天。草木之间，心之淡泊，无争无夺，融融其乐可有，浓浓其情易生。

两年前，有位朋友送我一盒苦丁茶，二三颗茶芽，在水里舒展开来如细嫩新叶，把水染得绿盈盈的，先苦后甘，苦味爽、甘味醇，随泡随饮，清咽利喉，去火宁心，我称其为“苦尽甘来”。早年在广东有位报社的朋友邀我喝过一种茉莉花茶，虽普通，名字却不俗———“飘雪”，美得让人不忍啜饮。我觉得忙碌的女性家中可备茉莉香片，下班回家冲泡一杯，那隔了一季的花香，闻来却依旧生动如初，茶气中，犹如一素衣少女隔岸浅笑低吟。

苏东坡赞美茶的传世名句云“戏作小诗君一笑，从来佳茗似佳人。”如果用佳人来比喻茶，乌龙茶风情万种、风韵迷人；红茶温顺妩媚、温柔体贴；绿茶清丽脱俗、风韵天成。所有茶中，我最喜欢绿茶。看一看绿色茶芽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徐徐舒展，动若绿蝶翩翩飞舞，静若佳人在水中央；闻一闻清幽淡雅的茶香，好似春天山野的气息，山泉潺潺、青烟袅袅、白云悠悠，仿若置身田园，远离喧嚣；品一品纯爽甘鲜、淡而有味的茶汤，心驰宏宇、神交自然、尘心洗净、俗念全消、物我两忘。无论龙井还是碧螺春、无论是云雾还是竹叶青，一杯绿茶，细细品茗，空灵禅境。周作人在《喝茶》里这么说，“喝茶当以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

人生在世，如一盏无味而至味的茶，求淡雅之美，往幽美邈远的意境里去，心素如简，人淡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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