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档大全网# 导语】以下是®文档大全网的小编为您整理的《走近唐风宋韵第八期》,欢迎阅读!
走近唐风宋韵
第八期
张晓耕 整编
阅读寄语:读一读别人对唐诗宋词的畅想与感悟,你也能模仿着写一写吗?
人间自是有情痴
遣悲怀三首(其一)
元稹
谢公最小偏怜女,嫁与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一
《红楼梦》中有“《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一回,说的是多病多愁的林黛玉为《西厢记》的文字和《牡丹亭》的曲词而“心痛神痴,眼中落泪”的故事。元人王实甫《西厢记》张生与崔莺莺故事中的缠绵悱恻,为什么能令黛玉如痴如醉,心动神摇?其实《西厢记》是根据一位“情痴”的《会真记》改编的,这位“情痴”就是唐代的大诗人元稹,而《会真记》又恰恰是元稹自己的传奇。鲁迅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中就曾这样介绍《会真记》:“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
何为“情痴”?“情痴”就是能一往情深的人,就是能为情而歌哭悲戚的人,元稹就是这样一位情痴!
说元稹,话元稹,那真是一言难尽啊!
元稹是以“贞元(唐德宗年号)才子”的身份跻身大唐才子的行列的,贞元九年(793)那年,元稹十五岁,就参加了朝廷的“明经”考试,一举及第,自此赢得了进身仕途的资格。按唐代的选官制度,“明经”及第还须经过吏部的考核才能被授予官职,也就是说“明经”及第只是获得了担任官位的候补资格。
这一“候补”的时间,对才子元稹来说,的确是太长了,一“候”就是八年。贞元十八年,那时元稹已是二十四岁,吏部正要补充遴选一些六品以下的官员,元稹于是参加了吏部的这次考试。这种考试有两类,一类为“拔萃”科,一类为“宏辞”科。元稹参加的是“拔萃”科的考试。“拔萃”考试按规定必须“试判三条”,这十分像我们今天攻读MBA学位的人根据案例来做分析,只不过MBA考的商业才能,而“拔萃”考试考察的是“从政”的剖事析理的能力。
对于元稹来说,做三个“案例分析”,自然是“举笔之劳”,元稹轻松闯关。按吏部的规定,被考核的人一旦中“拔萃”科,就可以授予官职,元稹就是在这一年被授予了秘书省“校书郎”一职,一个“正九品上”的官位。说是九品官,任务就是“雠校典籍,刊正文章”,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位在皇家图书馆整理典籍的职员。
二
诗人元稹二十四岁那一年,对他个人的私生活来说,也是值得记取的一年。这一年,他得到了任京兆尹(也就是现代人说的“长安市长”)之职的韦大人的青睐,韦大人将自己的女儿韦蕙丛嫁给了元稹。
在此之前,元稹曾有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会真记》中张生的情史其实差不多就是元稹二十四岁前的轰轰烈烈的初恋史。
《会真记》中的崔莺莺貌可倾国,才华也不让张生,她托红娘送给张生的约会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言辞清丽且又含蓄蕴藉,即使今人读来,也是一首动人的爱情诗篇,怎不能令张生意痴神迷,一往而情深。
《会真记》可以说是元稹初恋史的独白,同时也是才子元稹对初恋的美好追忆。《会真记》的结局是张生离开莺莺赴长安应考,莺莺不久嫁与他人。一场初恋如风花雪月,付与了普救寺
1
的断壁颓垣;一场难忘的缠绵悱恻,留在了二十四岁时的美好记忆中。
说诗人元稹是情痴,“痴”就痴在他得了“新欢”之时,并没有在记忆中抹去旧情。初恋的美好美就美在纯洁、美在无邪。遍览唐诗宋词,很难有几位诗人能像元稹那样在诗文中将自己的初恋如此不加掩饰地借传奇故事昭示世人,如果不是多情的才子,重情的诗人,是不会将这样铭心刻骨的美好记忆写成传奇,吟成诗行的。
除了写成传奇《会真记》外,诗人元稹还写了五首《离思》诗追记那场美好的初恋,其中一首至今仍脍炙人口。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唐代的诗评家范摅于《云溪友议》中说这首诗是元稹为悼念亡故的妻子韦蕙丛而作,当代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四川联合大学的教授周啸天先生则不以为然,他以元稹的另一首作于元和五年(810)年的诗歌《梦游春七十韵》为依据,从《梦游》诗中的“觉来八九年,不向花丛顾”推断出《离思》诗写于“盖自弃双文至娶韦蕙丛其间八九年也。或以为悼亡诗,误。”
这么说来,《会真记》中崔莺莺的生活原型就是双文。与初恋中的情人双文挥手告别后,竟让诗人生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慨,竟使世间所有的女子与双文相比“粉黛无颜色”,这当然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因素,但从另一角度来看,也正证明了元稹对双文曾用情至深,曾投入地爱过一回。
其实,诗人追记初恋,追记的不仅仅是一段情感,也是在伤悼美的悄然消逝,是在伤悼一段少年时光的悄然流逝。恋人美丽的容颜,少年无邪的如山百合花般的情愫,似水的青春年华,这一切都是美的,现在都从指缝中一一地悄然滑过,怎能不黯然神伤?
记得西方的小说家王尔德说过:真正的诗人眼中只有美,他不会过多地去考虑善。元稹是诗人,他为了在记忆中留住这一段美好的情愫,于是毫无顾忌地将它形之于笔墨文字,而丝毫不去想这样做是否会被人视为始乱终弃丧德败行的薄情才子。这种非议后来也的确出现了,清代的理学卫道士潘德舆在读到元稹的《会真记》、《离思》时,就写下了这样的评论:“《莺莺》、《离思》、《白衣裳》诸作,后生习之,败行丧身。诗将为天下之仇,率天下之人而祸诗者,微之此类诗是也。”毫无疑问,潘德舆将元稹的情诗鄙弃为诲淫之作,并且进而认为元稹这样的爱情题材的作品玷辱了诗歌的尊严与诗人的高贵。
读到诸如潘德舆这样的卫道士的评论,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我们今天只有哑然失笑的份!卫道士的眼中是没有美的,他们的眼中只有封建秩序,只有三从四德,只有从一而终,什么都可能有,可惟独就是没有美。他们在美的面前,一个个都患上了“色盲症”!
这又不禁让我联想起了《晋书》中阮籍的故事来。
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其外坦荡而内淳至,皆此类也。
阮籍竟然为一位素不相识的未嫁而亡的一位少女前去吊唁,并尽情痛哭而返,让人惊讶的是他既与人家的父亲没有过从,也与少女的兄长没有交往。这在卫道士眼中看来,十有八九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可在晋代的人们看来,阮籍此举却是一位名士才有的美好举止。阮籍吊唁的不仅仅是一位少女啊,他是在为才情伤悼,为青春低回,为美而痛苦!
真的感谢我们中国历史上还有过那么一段将美置于至高无上的时期,魏晋名士晚唐诗,此言真是不虚!
写到这,我要说的就是,如果你理解了阮籍之痴,你也就能理解元稹之“痴”了。正如你想真正读懂《红楼梦》,就必须理解曹雪芹的“痴”一样,否则你就会将曹雪芹的《红楼梦》视为“满纸荒唐言”,而不能为金陵十二钗一掬“辛酸泪”,更不能深解“其中味”。
三
诗人元稹与韦蕙丛结为伉俪之时,元稹还只是秘书省的一位小小的校书郎。俸禄之低,低到了有时添一件新衣的钱都没有;生活拮据,拮据到了朋友来了沽一壶浊酒的铜板也拿不出。且不说玉粒金莼美味佳肴,有些日子甚至窘迫到了以野菜充饥的境地;更不提仆从如云,夫人惠丛亲自操理家务不算,有时竟然还连烧饭的柴草也难以为继。
在生活的考验面前,韦蕙丛表现出了惊人的贤惠。韦蕙丛没有叹息,没有埋怨,她选择了勇敢的面对。在夫君的面前,她没有显露出一丝名门闺秀的高贵与矜持。
丈夫衣服旧了,她将娘家陪嫁的装饰华美的箱子打开,拣几尺绸布为丈夫亲手缝一件衣裳。
客人不期而至无酒相待,丈夫囊中羞涩,于是打起了妻子头上的金钗的主意。那可是蕙丛的陪嫁之物啊,可到底妻子还是没能经受住夫君的甜言软语,金钗被送进了当铺,换来了一壶壶美酒。野菜充饥,夫妻俩品来,却津津有味甘之如饴。木柴不继,韦蕙丛丝毫没有相门公主的架子,竟亲手操起扫帚和撮箕,绕着庭前屋后的一棵棵槐树收拾起落叶。有时枯叶不能满筐,还不够一天的烧饭之用,韦蕙丛竟倚着槐树,仰起头,暗暗地祈祷风再大一点,霜更浓一些,这样落叶就会更多一些。
韦蕙丛的那一双皓腕,也曾在闺房中填过词作过赋,她绣口一吐,甚至能让才子纷纷停笔,公卿自愧不如。诗人元稹将自己的妻子韦蕙丛比作东晋名相谢安的侄女谢道韫,一是因为蕙丛的父亲身居高位与谢安相似,更主要的是蕙丛的才情不减谢道韫。谢道韫才思敏捷,面对叔父谢安的即景提问:“白雪纷纷何所似?”她以“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句,力压她的兄长,更令叔父谢安对她宠爱有加。曹雪芹为了赞美林黛玉的才情,也以“堪怜咏絮才”来形容。谢道韫后来嫁与王羲之的公子王徽之,王徽之是一位翩翩美少年,同是也是一位才情盖世的名士。诗人元稹将自己与蕙丛的婚姻同谢王相比,赞美的既是蕙丛的才情,当然同时也是将自己自比为才子王徽之。
生活却偏偏同元稹韦蕙丛开起了玩笑,尽管元稹有着王徽之那样的才华,但不得不清贫得如同战国时的齐国贫士黔娄。诗人是在为妻子屈身下嫁自己而感叹,也是为自己不能使妻子过上稍稍幸福的生活而愧疚。
这样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生活,元稹夫妇一直持续了七年。就在第七年,突然韦蕙丛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离诗人而去。也就是在蕙丛辞世后,诗人得到了提拔,被授予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官品,虽比诗人此前担任的正九品上的校书郎与从八品上的左拾遗高不了多少,但监察御史的权力却非同小可,自然社会地位与声望也非从前可比。诗人说自己“今日俸钱过十万”,就当时的处境来说,未免不无夸张,但以俸钱请来僧道为妻子祭奠的真情却是真挚动人的。
诗人的爱妻悄然地走了,留给诗人的是往事中的一个个细节。这一个个细节在诗人的一个个不眠的夜里,一次次地复活,一次次地重现。酸涩中透着浓浓的温馨,追忆中含着不尽的愧疚——刻骨而又铭心!
怎样才能抚慰九泉之下妻子的亡灵?怎样让九泉之下的妻子舒展开平生因生活拮据皱紧的眉头?诗人在另一首《遣悲怀》中以这样的诗句作答:“唯将终生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诗人元稹以一生的相思、以一生的不眠,抚慰一颗亡灵,寄托万千追思,报答平生恩爱,这令我想起了《红楼梦》的一段传奇,想起了那灵河岸中三山石畔的绛珠仙子幻化人形以一生的眼泪报答神瑛侍者的传奇。
绛珠仙子黛玉以一生的眼泪回报前生身为神瑛侍者的宝玉,如果是情痴,诗人元稹以一生的不眠与追思来报答亡妻,又何尝不是情痴?
四
说元稹为情痴,另有两位女性是不能不提的,一是薛涛,二是裴柔之。
大唐近三百年历史,女子中真正当得起“才女”又闻名于世的,屈指算来,也就是上官婉儿、鱼玄机、薛涛那么几位了。
薛涛字洪度,本是京都长安人,后随父亲进入四川。不但诗赋出众,而且书法、口才、歌舞俱佳。贞元年间,韦皋任川东节度使,发现了薛涛的才华,于是将她调入我们今天所称的“四川歌舞团”。其实说白了,就是让薛涛的身份变成了“乐伎”,变成专职“侍候”他韦皋的女子。韦皋甚至准备将她荐举朝廷担任秘书省的女“校书”,因种种原因没有下文,当时的四川人钦佩她的才情,便送给了薛涛一个雅称——“女校书”。
薛涛的才名之盛,由重量级诗人王建的《寄蜀中薛涛校书》一诗就可看出:“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树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元和四年,元稹被唐宪宗任命为监察御史,视察东川,这可为元稹提供了一个接近薛涛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元稹还是没有主动去接近薛涛,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们无法妄自揣度。元稹在十多年后任唐穆宗朝翰林时曾以诗追忆此事,诗有小序,从中多少可以了解元稹内心世界的一角。
寄赠薛涛
2
稹闻西蜀薛涛有辞辩。及为监察使蜀,以御史推鞫,难得见焉。严司空潜知其意,每遣薛往。洎登翰林,以诗寄之。
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稹闻西蜀薛涛有辞辩”,说明元稹早就关注薛涛,并心向往之。“以御史推鞫,难得见焉”,表面上说的是公务繁忙,审察案情,无法顾及接近薛涛,实际上是在遮掩自己的内心的渴慕之情。否则地方官严司空的“潜知其意,每遣薛往”为什么不被元稹阻拦?岂止是不被阻拦,而且从“潜知其意”四字中,还包含着对严司空“成人之美”的感激之情。
细加分析,元稹不愿主动接近薛涛,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作为朝廷钦差的御史大人,元稹显然是顾及到了自己的身份。其二,当时韦夫人辞世不久,如果主动接近薛涛,也会让元稹招来社会舆论的谴责,同时也会让自己想起韦夫人时良心受到拷问。
不愿接近,最后还是顶着很大的压力与薛涛相见,足见元稹对薛涛的渴慕,也从另一个侧面见出薛涛的才情之高、魅力之大。
一段往事,十多年都不曾从记忆中淡出。“别后相思隔云水,菖蒲花发五云高”,山长水阔却隔不断对美好往事的记忆,时光悠悠,思念的花朵也并未随岁月凋零。
如果诗人元稹将自己与薛涛的交往看作是一场逢场作戏,十年后怎能有如此深情的回忆,又怎会送去如此的赞美?
都说文人无行,其实谁能懂得诗人的心?元稹是认真的,元稹对薛涛的仰慕也是真诚的!自古诗人多重情,信然!
对于元稹,裴柔之也是不得不提的一位女姓,韦蕙丛辞世后,是她走进了元稹的情感世界,成了元稹的夫人。
元稹此后的仕途并非一帆风顺,虽曾一度官至宰相,但任职不到三个月,先后被贬谪任同州刺史、浙东观察使。唐文宗太和年间,元稹又被召回朝廷任尚书右丞,甚至还再次被定为宰相的候选人,只因为朝廷政敌的反对没能遂愿。元稹最后的归宿地是在武昌,官职是武昌节度使。
被召回京都之时,元稹已五十二岁了。那是一个冬日,裴柔之也随同丈夫回到京城。但春节刚过,元稹的命运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朝廷一纸诏书,元稹又由尚书右丞贬为武昌节度使。裴氏夫人十分伤感,写下了一首五律:“侯门初拥节,御苑柳丝新。不是悲殊命,唯愁别是亲。黄莺迁古木,珠履徙清尘。想到千山外,沧江正暮春。”诗歌既为夫君外放节度使不平,又流露出对京城亲人的留恋,还有前途未卜的忧虑。作为一位女姓,能有如此文采,实属不易。
元稹心底又何尝不落寞怅惘,但他毕竟历经宦海风波,也当即写下一首五律,抚慰裴柔之:“穷冬到乡国,正岁别京华。自恨风尘眼,常看远地花。碧幢还照耀,红粉莫咨嗟。嫁得浮云婿,相随即是家。”
好一句“自恨风尘眼,常看远地花”,自嘲中不乏旷达,生活中所赐与的他都认为应该照单全收。
又好一句“嫁得浮云婿,相随即是家”,既然跻身仕途,荣辱升沉都在情理当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宿命,只要夫妇相随,哪怕如浮云飘至天涯也有一个温暖的家。这样的诗行对裴柔之来说是多么温存的慰藉啊!
唐代人有评价元稹与裴柔之夫妇情感的文字:“元公与柔之琴瑟相和,亦房帷之美也。”元稹夫妇就是这样相互支撑跌跌撞撞一路来到了武昌,也正是在这一年,诗人的生命划上了最后的一个句号。
诗人走了,陪伴他走到生命的尽头的是一位深深地爱着他理解他的女子——裴柔之。 诗人命运多坎坷,这仿佛是不幸的,但他一生有真情相随,他又是幸福的。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xz.cn/0e3789b101d276a20029bd64783e0912a2167c6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