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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古箐纪行散文随笔
4月28日,是普米人传统的“情人节”,也是我们“中国作家采风团”一行抵达兰坪县开展采风活动的第二天。
一夜小雨,凌晨,整个兰坪县城依旧雾雨迷蒙。在县委会议室听取了县长李永平先生的县情介绍后,我们一行,便开始沿着一条河流的走向,向着通甸镇的罗古箐进发。
27日深夜的细雨,绝对是罗古箐在这个初夏的第一场好雨。
我已经注意到,通往罗古箐的道路两旁散落着的干牛粪,被雨水发酵之后,又重新散发出新鲜的气息。松树、杉树、桦树、栎树混杂生长的山谷,坡地,经过雨水的冲洗,滋润,显得非常的苍翠,特别的碧绿。嫩枝挂满晶莹的雨珠,黄芽抹开湿滑的光泽。水水的是花朵,酥酥的是草色,油油的是青苔,溜溜的是树挂。感觉一切都是新的,新的风,新的雾,新的鸟语,新的泥巴,新得让人心尖发疼的视野里的事物。
泥泞的道路,继续顽强地向着罗古箐的更深处延伸。车窗外,许多人,汉族,藏族,白族,彝族,普米族,男女老少,全都穿着节日的盛装,正坚定地往前赶路,脸上,都洋溢着让人感动的好心情。我还知道,在初夏的第一场细雨中,作为一群怀有明显目的性的外地人,我们正在穿越属于他们的村庄和大地,即将进入他们世代歌咏爱情,酝酿爱情,创造爱情的现场。
道路一侧,出现了一条涓涓溪流。溪流的两岸,是向上挺拔的山丘,是长满矮杜鹃的山坡,是用山竹或木棍围栅起来的,被精细地耕作过的地块。在森林的边缘,散落着一个个就地取材,用木头建造出来的.寨子。每个寨子,都由三五人家或八九住户很随意地聚集在一块组合而成,古朴,平实,几乎与房前屋后的森林融为一体。仿佛它们原本就是森林创造出来的,是森林另一种色谱另一种形态的呈现。在临近罗古箐的中心地带时,我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草甸,浅绿,宽广,朴素。如果我能够以一头牦牛的思想来判断,这绝对是一个值得留守的牧场。果然,我就看到了成群的牦牛,它们有如黑色松球般散落在草甸之间。这让我很容易地联想到了一个好词:悠闲。我感觉这个好词所要转达的意思,一定是牦牛群恬静而旁若无人地吃草的样子。
罗古箐,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如果它有世外桃源的十分品相,那么,此时,我已经领略到了十之八九。
我深信,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机缘来到罗古箐,切身地感受她的风采,她的淡定,她的与众不同的,但是,这并不会阻碍你的想象以诗歌,以散文,以民谣,以荡漾春心,甚至以白日梦方式的抵达与切入,并最终完成一生中一次重要的精神漫游。
你完全可以想象:在群山的环抱中,森林,溪水,蓝天,白云,新鲜的空气,和煦的微风,温馨的阳光,浪漫的花朵在这里融和,在这里生长。所有对广大生命富有营养的好东西,都能够在罗古箐触摸到,分享到,感受到,这是一件多么美好,多么奇妙的事情。
你完全可以想象:朴素的木楞房紧偎着森林的衣摆,被反复播种并且不断收获的地块围绕,簇拥,这无意间便很好地诠释了“诗意地栖居”;鸟在天空中飞翔,在森林中飞翔,在村寨中飞翔,也在刚刚薅锄过的洋芋地的上空飞翔;牦牛、山羊、矮马、猪,所有被我们统称为家畜的动物,在盛开的杜鹃花丛中游弋,穿梭,耐心地寻找着野草的嫩芽,寻找着一只美味的虫子。所有的家畜,对美的理解,并非是花朵的艳丽或者芳香,而是这条山箐所能贡献的食物,水,一切可供果腹的,可口的东西。我们经常挂在嘴皮上的“和谐”这个词,包括她的涵义,所指,注释,隐喻等等,在这里,完全是很现成的,真切,地道,纯粹,具体,随手可触。 穿越一片狭长的草甸,我们终于进入了“情人坝”。可容纳上万人的情歌场上,早已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有上百支的赛歌队,分东南西北依次站立,把赛歌场圈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他们来自不同的村庄,不同的民族,甚至不同的支系,不同的家支。他们都穿着本民族自古代传下来的服饰,鲜艳,简洁,比花朵美丽,比蝴蝶轻盈,比太阳鸟绚丽,比白鹇鸡华美。咄咄逼人的色彩,洒脱飘逸的衣袂,把女人的俊美,装饰得花枝招展。镶满银饰的佩刀,洒满英气的披风,把男人的强悍,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他们自己的节日,在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将倾诉爱情,歌唱爱情,赞美爱情,张扬爱情。赛歌开始,整个山谷片刻便被欢呼,雀跃,歌声,舞步所充盈。成双成对的男女青年,手拉手,肩挨肩,围着整个草场在歌唱,在舞蹈,在嬉闹,在追逐,春情荡漾,情意绵绵,心花随着山花怒放,恋曲随着心曲飞扬。快乐,幸福,甜蜜,喜悦,抑或哀怨,感伤。这是一场盛大的,轰轰烈烈的,气象万千的,爱的展示,爱的聚集,爱的宣泄,爱的演绎。大地在兴奋,空气在燃烧,一种类似于快感的情绪,在肆无忌惮地蔓延,吞噬,撩拨,开启。兴许是受到场内热烈气氛的严重感染,原本安之若素的作家朋友们再也呆不住了,纷纷以自认为比较含蓄的方式,参与到其中。作为一群外地人,一群异族人,我们深知,只有在兰坪,只有在拥有巨大包容性的罗古箐,才有福分参与如此美好的节日,领略爱的万种风情,千般甜美。
当夜,微雨,在烧着木柴,煨着开水的火炉前,时任兰坪县旅游局局长的杨世鲜先生,向我们讲起了普米人的起源。居住在罗古箐的普米人,来自古代一个漫游大地的羌人部落,发源地是青海的江河之源。在普米人为死者杀羊批路的《指路经》中,明确指示了死者归宗途中的站口、路线,意在把死者的灵魂,引领到北方普米人的发祥之地。《指路经》中还特别提到:罗古箐有三条河,一条清水、一条白水、一条黑水;相伴有三条路,要走中间白色的路,这是一条白羊毛铺成的路,这条路回到普米人祖先居住的北方穿插于整个《指路经》中的景物、地貌,其描写大多与实地相符。罗古箐普米人的真正缘起,我已经无法考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历尽迁徙的部落,最终在罗古箐停留了下来,他们种植并守护这片土地,现在我所看到并驻足的这片森林,这片草甸,这片群山怀抱,河流纵横的黑土地,属于
他们。他们有完全的权利选择悲伤或者歌唱,缅怀祖先的迁徙与抵达,歌咏山川的永恒生命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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