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倒霉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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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倒霉更可怕

我去考驾照，第一次路考没通过，我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

因为第一次笔试没通过，所以第二次笔试我必须到监理站去考。既然是在监理站通过笔试的，依照规定，路考就不能在原先驾驶训练班的教练场考，必须到监理站考。我一进监理站的考场，就傻眼了。

不都是考场吗？不一样，监理站的考场跟驾驶训练班的教练场完全不同。少了标记，我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开始转方向盘，转几圈才好。

你考试靠着死记路面的标记转方向盘？驾驶训练班是这样教的，没错啊。我叹了一口气说。

我第二次路考又没通过时，考S形路转弯前进时，我的车竟然后轮轧线。只怪监理站的车和我在教练场用的车不一样，监理站的车引擎盖太高了，我根本看不到路面！既然如此，上车时，你为什么不先调整驾驶座的高度？当然。教练只教考试的事，我哪知道驾驶座的高度可以调整！至于后轮轧线的事……

一个星期之后，我从监理站回来，愁眉苦脸地告诉妻子第三次路考又没通过。 全世界大概找不到比我更倒霉的人了。考S形路转弯不是有两个转弯吗？我通过第一个弯后，明明眼看就要成功了，谁知道车后轮竟然轧线！一次是左后轮轧线，一次是右后轮轧线。

是不是左转弯时，左后轮轧线，右转弯时右后轮轧线？眼看他已经既费时又费钱地经历了三次失败，我只好告诉他：“你观察过汽车吗？汽车的方向转动轴在前轴，因此转弯的时候，前轮和后轮的轨迹是不一样的。想象一下，你在S形弯道上爬行，当你的上半身紧靠右边的线转弯前进时，下半身是不是很容易就轧到右边的线？换了左边也一样。

我明白了，右转时，我的上半身必须尽量靠左边，这样下半身才不会轧到右边的线；反过来，左转时，上半身必须尽量靠近右边……”

经过第四次路考和后面的考试，我终于拿到了驾照。发表一下成功感言吧。比倒霉更可怕的是不思考。我笑了出来，这句话倒是深刻。

拯救父亲


我返回病房的时候，爸爸的呼噜声还在，不响亮，也不匀称，穿过夜色，像一只落于蜘蛛网内正扑棱的蝉，一会儿挣扎，一会儿停止，夹杂着几声咳嗽和喘息。我坐在病床旁边，借着窗外的一盏路灯，仔细地打量着爸爸。爸爸的脸上全是褶皱，没有任何舒展的地方，像一张麻纸被揉成一团。爸爸的眼睛深深陷了进去，双眼皮耷拉着；鼻子歪向一边，嘴巴咧向一边，几乎连到了耳根，像刚刚遭到撕扯和毒打；下巴瘦瘦的，像被刀削过；胡子花白而稀疏，像干旱歉收的庄稼……爸爸的身体像木乃伊，似乎被掏空了、榨干了，没有血气，没有五脏六腑，只有浓烈的药水味和腐烂的气息。啊，在我的印象中，他是背着三百斤东西健步如飞的，是每顿饭可以吃五六个馒头的，是凭着双腿当天从县城打个来回的……我真不敢相信，爸爸怎么说老就老了呢？

我心里一直盘算，等什么时候放假了，我要和他一起，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穿过一排排杨树，再下一次南阳看看卧龙岗；我要和他一起，带着干粮，背着床板，凌晨三点起床，听着鸡鸣狗叫，再去河南卢氏赶一次集；我要和他一起，在烈日炎炎的夏天，站在绿油油的玉米地里，再举行一次薅草比赛……

夜已经深了，除了偶尔传出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和护士小跑时的脚步声，医院暂时恢复了平静。我没有看手机，此时此刻，我不在乎手机微信上那些铺天盖地的信息，不在乎五花八门的圈子和八卦。今夜，我不在乎世界，只在乎卧病在床的爸爸，只有爸爸才能静静地支配我的时光。我轻轻地握着爸爸的手，他的整个手掌，包括手指头，都生满了茧子，像一块珊瑚礁，冰冷、生硬、粗糙。我认真地体会着爸爸呼吸的节奏，仔细观察着他每一个小小的动作。凌晨三点的时候，爸爸咳嗽加重，喉咙里起痰了，像灌满了胶水，发出“呼呼啦啦”的声响。然后，爸爸像蚯蚓一样开始抽搐，一会儿抬起左手朝空中抓一抓，一会儿伸出右手撕扯床单，一会儿捏起拳头朝着床头砸去……天已经开始变亮了，麻雀陆陆续续地醒过来了，还有几只喜鹊站在杨树梢上“喳喳”地叫着，我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吉祥的叫声了。姐早早地回到病房，说自己一闭眼睛就做噩梦，刚刚梦见爸爸变成一个呱呱坠地的孩子，跳啊跳啊又变成一个肉球。我安慰姐，这不算什么噩梦，而且喜鹊都在叫了。姐说，喜鹊是靠不住的，咱妈去世那天的下午，喜鹊叫得更欢。

爸爸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抓着，姐笑着告诉我，爸爸这是在种地呢，前几天就是这样子，问他在干什么，他一会儿说在摘枣皮子，一会儿说在拔草，一会


儿说在破柴火。我看了看爸爸的动作，那么优美，那么熟悉，那么古老，但是爸爸不在家里，不在庄稼地里，而是在病床上。一个在病床上种地的人，一个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念念不忘种地的人，他一辈子种下去的，已经不再是庄稼，而应该是他自己，他把自己一点一点地种进了时间的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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