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 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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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 母

油菜花又开的季节，我止不住地想您——伯母。昨夜，我又梦见：你把油菜花别在我的头上；您笑，我也笑。

伯母，您的身材还是那样消瘦，您一年四季的裤管总是空荡荡的。直到昨夜，你脸上也几乎没有皱纹，颧骨总把您的皮肤撑得紧紧的。您多像是一根干枯的竹子，您给我十六年的记忆，从没见您弯过腰；时光抹不去这样一幅画面：风起的时候，您更像是一根竹子挑着宽松的衣服。

终究没有等到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天，您却离开了您的“小儿”。 我在同辈中年龄最小，“小儿”——是您和全村伯母婶子们对我的统一称喊。伯母，您这一辈老人家全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小儿”的喊声还时常响在我的枕边。

伯母，伯父在那边还好吗？我知道他十多岁就给地主家打长工。不知性格使然，还是中国农民固有的谦卑，伯父他一生只知道低头干活，不肯多讲一句话。伯母，您和伯父可不敢没日没夜的干活了，现在日子都过好了，也该歇歇啦。

您给我最初的记忆，就是那些年您喂了很多很多的猪娃。那些可爱的猪娃，描绘了我童年的乐趣。没到猪娃出栏的时候，我总是不停地抹眼泪。我还记得您把我搂在怀里，“小儿不哭，你看咱家的母猪又快下崽了。”卖了猪娃，您第一件事就是喊几个哥哥带我去买糖。

那些年，爸妈工作忙，加之我生性顽皮，时常把我送给伯母您看管。冬天的时候，我亲身经历过您搂着猪娃睡觉，是怕猪娃别冻坏了。说真的，那时我挺羡慕那些猪娃，甚至有些嫉妒。您最后还是同意我和猪娃和您一块睡。再后来，猪娃身上的虱子跑到我身上，咬的我浑身痒痒。我还记得您心疼地用唾沫给我止痒。从那，冬天里不再和您伯母睡了。

我最喜欢夏天了，这样就可以和您睡在院子里，听你讲讲李老末、老洋人的故事。那时候的我恨死了那些烧杀抢掠的土匪。暗暗下决心，有一天到河南替父老乡亲报仇雪恨。幼时淘气的我少不了惹乱子，伯母您和长辈们总是是不肯批评我。最爱说的是“李老末快来了，可不敢淘气了。”我便乖乖地钻进被窝，听说李老末喜欢把小孩烤熟了吃。伯母，您可知道我今天来了李老末的家乡，并且娶了他家乡的一位好姑娘。这些年，我醉心于宝丰名匪的研究，大概得益于伯母您那些年的故事。对了，这里的人可好了，善良又侠气，没有一点匪气。我常常自嘲道，“不入匪窝，不知道肉咋吃。”我这几年身体每年以十斤的速度递增。

伯母，您走得太早了，没有看到现在社会清明、朗朗乾坤。我仿


佛看到：上个世纪，您老一辈遭受十年浩劫时，您担心死了卷入那场运动的我的父亲；父亲挂着牛鬼蛇神的牌子在前面游街，伯母您紧跟在游街队伍的身后，还有您您祥林嫂似得喃喃到“俺知道他叔是好人！你们冤枉他了……”您让让伯父整夜坐在我父亲床边，生怕心清气傲、秉性刚直的我父亲想不开。

伯母您不曾进过学堂，其百思不得其解，您怎么那么崇尚知识呢！我和几个哥哥一直惦记着您那些年为了教育我们受的苦难。您那次实在受不了猪娃因饥饿的嗷嗷声，去扯了生产队的红薯叶。您挂着牌子，被批斗了一个月场景，在后辈们心中从未模糊过。

我还记得您发过一次怒，唯有的一次。那次您家上高中的二哥从城里回来，说是在校吃不饱饭，想打算考初中中专。这对心性志坚的您来说是绝不能容忍的。你拿起拿起棍子，流着泪，把二哥狠狠打了一顿。二哥噙着泪回学校了。伯母，你家我三个哥哥都考上大学后，我现在分明还能听见您舒了一口气。就在三哥大学毕业的那个冬天，您却悄无声息地选择了离开。伯母，我没有享过半天福气的伯母，任凭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再也换不来您的一声“小儿”。

您那时总和族人夸我，脑瓜在学习上比那些哥哥姐姐们聪慧。大家常说“小儿将来怕是要成大气候！”您叮嘱我：“长大了做官的的话，咱小儿可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啊。”时至今日，我既未建功立业，更未能匡扶天下，感觉挺对不住您呢。

伯母，您安心吧。我三个哥哥遵循您的遗训，把教育孩子当成人生最重要的事。一生卑微的您，现在该开心了：您的一群孙子孙女们，都考上了重点大学，现在分别留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和合肥等大城市工作呢，他们都很争气。您的重孙女，现在读高一了；去年中考全市第一名呢。

伯母，好好休息吧！您的一生，晚辈们全都记在心里了！





2017-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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