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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送东阳马生序(元末明初 宋濂)
余幼时即 1嗜学2。家贫,无从致书以观3,每假借于藏书之家4,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5。录毕,走送之6,不敢稍逾约7。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8,益慕圣贤之道9,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10,尝趋百里外11,从乡之 先达执经叩问12。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13。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14,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15,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 复;俟其欣悦16,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17。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18,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19,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 而不知20。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21,媵人持汤 沃灌22,以衾拥覆23,久而乃 和。寓逆旅24,主人日 再 食25,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 绮绣26,戴朱缨宝饰之帽27,腰白玉之环28,左佩刀,右备容臭29,烨然若神人30;余则 缊袍敝衣处其间31,略无 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今虽耄老32,未有所成,犹幸预君子之列33,而承天子之 宠光,缀公卿之后34,日侍坐备顾问,四海亦谬称其氏名35,况才之过 于余者乎?
今诸生学于太学36,县官日有廪稍之供37,父母岁有裘葛之 遗38,无冻馁 之 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无奔走之劳矣;有司业、博士为 之 师39,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录,假诸人而后见也。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40,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 过哉!
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41。余朝京师42,生以乡人子谒余43,撰长书以为贽44,辞甚畅达,与之论辩45,言和而色夷46。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是可谓善学者矣!其将归见其亲也47,余故 道为学之难以告之。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48;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49,岂知余者哉!
我年幼时就特别爱好学习。因为家中贫穷,无法得到书来看,常向藏书的人家求借,自己动手用笔抄录,计算着日子来归还。天气酷寒时,砚台里的墨水冻成了坚冰,手指不能弯曲伸直,仍然不放松抄书。抄写完后,赶快送还人家,不敢稍稍超过约定的期限。因此人们大多肯将书借给我,我于是就能够看各种各样的书。已经成年之后,更加仰慕圣贤的学说,又担忧不能与学识渊博的老师和名人交往,曾快步走到百里之外,手拿着经书向同乡有道德有学问的前辈请教。前辈道德声望高,门人学生挤满了他的房间,他也不曾把言辞和态度略微变得温和一些。我站着陪侍在他身边,提出疑难,询问道理,弯下身子、侧着耳朵向他来请教;有时遇到他的训斥,神色表情更为恭敬,礼节更加周到,不敢答复一句话来辩解;等到他高兴时,就又向他请教。所以我虽然愚钝,最终还是能够有所收获。
当我从师求学时,背着书箱,拖着鞋子,行走在深山大谷之中。隆冬寒风凛冽,大雪深达几尺,脚和皮肤因寒冷干燥而开裂都不知道。到学舍后,四肢僵硬不能动弹,仆役拿了热水来洗濯,用被子围盖着我,过了很久才暖和过来。我寄居在旅店,店主人每天供给两顿饭。没有新鲜肥美的食物可以享受。跟我同学舍的求学者都穿着华丽的丝绸衣服,戴着有红色帽带、饰有珍宝的帽子,在腰间佩戴着白玉环,左边佩戴着刀,右边备有香袋,光彩照人,如同神人;我却穿着破旧的衣服处于他们之间,毫无羡慕的意思。因为内心有值得快乐的事,不觉得吃的穿的不如人。我(求学时)的勤奋和艰辛大概就是这样。如今我虽已年老,没有什么成就,尚且有幸做了官,承受着天子的恩宠光耀,追随在公卿之后,每天在皇帝座位旁边侍奉,准备接受询问,天底下也有人错误地称说我的姓名,更何况才能超过我的人呢?
现在学生们在太学中学习,朝廷每天按时供给粮食,父母每年都赠给冬天的皮衣和夏天的葛衣,没有冻饿的忧患了;坐在大厦之下诵读经书,没有奔走的劳苦了;有司业和博士当他们的老师,没有询问而不告诉,求教而无所收获的了;凡是所应该具备的书籍,都集中在这里,不必再像我这样用手抄录,向别人借来然后才能看到了。他们中如果有学业有不精通,品德未养成的,不是天赋资质低下,是用心不如我这样专一罢了,难道是别人的过错吗!
东阳的年轻人马君则,在太学中已学习二年了,同辈人很称赞他的德行。我到京师朝见皇帝时,马生以同乡晚辈的身份拜见我,写了一封长信作为礼物,文辞很顺畅通达。同他论辩,言语温和而态度谦恭。他自己说少年时在学习上很用心、刻苦,这可以称为善于学习的人了吧!他将要回家拜见父母双亲,我特地讲自己治学的艰难来劝勉他。如果说我勉励同乡努力学习,是我的意愿;如果诋毁我夸耀自己遭遇好而在同乡面前表现骄傲,难道是了解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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