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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禅被移植到中国后,由于水土气候的不同,最终成长为中国禅。著名的日本学者加藤周一曾说过:“室町时代的文化,不是有了禅的影响,而是禅宗成了室町时期的文化。”[1]正是由于禅宗极大的影响力,中世文学的审美也被禅化,形成了“空寂”(わび)、“闲寂”(さび)、“幽玄”的审美观。关于这些理念所蕴涵的意义,前人多有研究。 “《万叶集》中曾较多出现了‘空寂’一词,其意义是表达绝望落魄,悲观度日以及思物而悲,感叹人世无常等。”[2]“千利休提出了空寂是以‘贫困’作为根底,‘贫困’是空寂的本质构成。所谓贫困是指不随世俗(诸如财富,名誉,权力等),企图从贫困中感受一中超现实的存在。”[1]关于闲寂前人将他归结为俳谐大师松尾芭蕉的美学风格,因为芭蕉重视以由声音所产生的静寂,巧妙地表现为声音消失后所残留的余韵,即深深的静谧,凄怆的感觉,庄严的意味,且透入沉思的高度艺术性。”[3]鸭长明认为幽玄“只是语言难以表达的余情 ”。而正彻则在《正彻物语》中说:“所谓幽玄就是心中去来表露于严词的东西,薄云笼罩着的月亮,秋霞洒落在山上的红叶上,别具一番风情,而这种风情便是幽玄之姿。”[2]由此可以看出这些理念所含的意义,而这些又与禅宗有什么关系呢?
首先看看日本传统的文学样式和歌。随着武士的兴起,传统的贵族走上了下坡路,为了与新兴的武家社会相抗衡,另一方面为了表示对传统的贵族文化的留恋,和歌开始发展并迅速兴盛起来。叶渭渠先生曾说过:“10世纪末期的《古今和歌集》的歌,贯穿着空寂的幽玄的思想,如:“秋夜露水格外寒,草虫虫鸣甚空寂。”僧正遍昭的歌:“空寂人在树下停,不能长荫叶飘零。”[4]此后著名歌人藤原俊成及其子定家面对中世的动乱,投入到唯美的和歌世界,幽玄空寂的歌风得以确立和发展, 在《新古今和歌集》中这类和歌不胜枚举。与此相对,反映新兴武家势力的武家文学蓬勃发展,以下层僧侣武士庶民为对象的连歌在这时期得以普及。著名的连歌师心敬以禅的精神调和了中世妖艳之美,最后由宗祗等确立了幽玄,有心的理念。另外是日本的物语文学方面。这个时期描写中世动乱的军记物语开始流行,通过琵琶法师的弹唱,而流传得相当广泛的《平家物语》开篇就是“祇園精舎の鐘の声、諸行無常の響あり、娑羅双樹の花の色、盛者必衰のことはりをあらはす。”反映了中世动乱中诸行无常的佛教观,充满了一种悲寂的风格。其次来看一下随笔文学。这一时期最具有代表性的应该说是被称为是中世随笔文学双璧的鸭长明的《方丈记》和吉田兼好的《徒然草》。中世,战乱不断,为了躲避战乱,并且出于对现实的不满,许多知识分子选择了出家。鸭长明就是其中之一。作者在《方丈记》中写到了日野山方丈庵中闲静的隐居生活,在享受的同时也包含了作者对自己执著于草庵生活的反省。《徒然草》的作者吉田兼好是位多才之人,他既通佛教和神道又通儒学和老庄之学,具有深厚的贵族文化修养。所以在《徒然草》中作者不仅仅以佛教的无常观为基调,更是从这种基调中发现了美。就像在其中所说的:“花は盛りに、月は隈たきを見るものかは”さらに、“雨にむかひて、月をこひ、たれこめて春のゆくへ知らぬも、たほあはれに情ふかし。咲きぬべきほどの梢、散りしほれたる庭などこそ、見所おほこれ。”这里主要讲到的是一种残化落叶的わび之美。正如“雨で見えぬ月、雲間がくれの月などに、満月の美にも勝つ風情がある ”。讲到这时期的美学理念,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俳谐大师松尾芭蕉。如众所知,芭蕉的美学中心就闲寂,这个美学理念也成了中世的审美中心。它是在静与动中描绘出一种物我合一的境界《去来抄》中说“さびは句の色なり、閑寂なる句をいふにあらず”就是说他强调整体的一种情调,而不仅仅指幽静的句子。如芭蕉的:“古池や蛙飛び込む水の音”这一句意思很简单说的是作者在池塘边看见一只青蛙扑通一声跳入池中,一瞬间寂静的池水被打破,泛起层层的涟漪,但是很快,有再度恢复平静,李玉麟教授在讲到这里时说:“青蛙的一跳此为动,正因为有了动所以此后的静就更实现了宇宙仿佛沉静在无限的寂静之中。”[5]
其次,我们从日本的汉文学发展历程上来看一下禅宗对汉文学方面有什么影响。葛兆光先生在禅宗与中国文化时曾经讲道:“禅宗和尚更是四处寻找幽境胜地,在大自然中陶冶禅性,或是洒脱风流,不拘俗礼作出清高淡泊的样子来。再加上,后期士大夫们的加入,使得禅宗逐渐树立了以自然淡泊清净为特征的生活情趣,这种生活情趣又促使中国士大夫的审美情趣趋向于幽静闲静,自然适意不
加修饰浑然天成平淡幽远的闲适之情乃是中国士大夫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在暮色如烟,翠竹似墨的幽境中,士大夫面对着静谧的自然,空寂的宇宙抒发着内心淡泊的情思,在对宇宙的静静的观照中,领略到人生的哲理。”这些空灵的艺术的禅意也随着禅宗一起传到了日本,从而形成了日本历史上著名的五山文学基调—清幽,枯淡。所谓五山文学是指以日本禅宗五山为主的僧人为中心所掀起的汉文学风潮。开五山文学先河被誉为“五山文学之祖”的虎关师炼。他曾历主名刹,有广泛的学识修养,有诗文集《济北集》传世,他的诗格调清雅,试看《春望》一诗:“暖风迟日百昌苏,独对韶光耻故吾,水不界天俱碧绿, 花难辨木只红朱,游车征马争驰逐,舞燕迁莺恣戏娱,堪爱远村遥霭里,锁烟行柳几千株。”这首诗描绘了一幅暖风,迟日,水天碧绿,舞燕迁莺的春天的风光,清新的空气中表达出作者的自然,淡泊的生活情趣。
五山文学中被誉为“五山双璧”的杰出代表诗人是义堂周信和绝海中津。义堂学识渊博,佛学之外,兼通经史百家,曾任五山之首的南禅寺住持。著有《空华集》传世,他的诗情深思长,清新淳隽。《对花怀旧》:“纷纷世事乱如麻,旧恨新愁只自,春梦醒来人不见,暮檐鱼洒紫荆花。”这部集子被誉为五山文学的顶峰之作,反映了义堂周信“禅文一味”的风格。义堂另外有一些取材于重大历史时事件和历史人物的怀古咏史诗也颇负盛名。绝海中津与义堂周信属同乡同门,同属土佐高冈郡(高知县土佐人),临济禅僧,他曾赴明游学,广交文人居士,曾受明太祖召见,有奉和之作:“熊野峰前徐福祠,满山药草雨余肥,只今海上波涛稳,万里好风须早归。”刘毅教授曾有这样的评价:“绝海汉诗用典精当,词句隽永,于空灵处更多了几许悲壮的历史感,这在以清幽,枯淡为主调的五山文学中自成一派。”[6]此外,绝海还有许多描写日常禅寺起居生活的诗,这些诗作平淡之中多蕴藏有玄机,表明作者的高洁之怀。如《山居十五首次禅月韵》其一:“人世由来行路难,闲居偶得占青山。生浪迹樵渔里,万事忘机麋鹿间。运壑移松怜晚翠,小池通水爱幽潺。东林香火沃洲鹤,逸轨高风谁敢攀?”其九云:“袅袅樵歌下杳冥,幽庭鸟散暮烟青,卷中欣对古人面,架上新添异泽经,此地由来无俗架,移文何必托山灵?幽居日月心多乐,城市醺醺人来醒。”叶渭渠先生曾经这样评价:“义堂周信与绝海中津的诗文,将禅林文学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两人并称为这一时代具有代表性的诗家,不仅在五山文学上,而且在日本文化史上也占有重要的一页。”[4]日本的五山文学在此后随着禅宗的衰微热走向没落,此后的五山文学虽也有佳作问世,但总体上成就不大,大多因袭模仿前人。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日本禅宗起源于中国南禅,它在传入日本之初,就继承了中国禅宗的思想。而由于中日士大夫们的参与,将禅宗的影响带入了文学艺术领域,使得他们的笔下出现了许多富有禅意禅趣的文学作品。另外,通过对日本中世不同的文学类型的考察,我们同样也能看出,不管是武家的平民文学还是公家的贵族文学,不管是和歌还是物语,或是其他的类型,禅宗在深入到知识分子的心理的同时,也使禅宗的美学理念也深入到他们所创作的文学作品当中,形成了中世的新的文学审美观。为什么禅宗会促使中世形成新的文学审美观呢?原因不在于日本的禅宗,而在于日本禅宗的源头,中国禅。禅宗所追求的就在一念之间,顿悟。它认为外在的东西都是多余,所以促使禅僧形成了追求自然与本色的特性,而这又由于知识分子的加入促使他们的审美也趋向于幽静,闲静,淡泊。而这些,又通过五山文学的发展,最终形成了中世的文学上的空寂,闲寂,幽玄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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