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梧桐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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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岁月 （散文）

村里的小孩常常会唱这样一首歌谣：

梧桐花，谁不夸，嘟噜嘟噜像个小胖娃； 梧桐花，摘下它，嘬在嘴里甜赛大香瓜； 梧桐花，吹喇叭，快快娶个媳妇到我家！

歌谣里，许多时光过去了，许多岁月泛黄了，许多容颜老去了。

不知何时何月起，一棵梧桐树扎根在古沙村尾，就在首善桥边。村里人又把梧桐树叫鬼拍手，下雨的时候那雨水哗啦啦地打到巴掌大的梧桐叶上，声音很清晰，就像拍手掌一般，雨夜里听这声音是有点吓人的。桥边的一户人家忍受不了这种声音，一度说要砍掉，据说下定决心说要砍掉这棵树的第二天，刚拿起锯子斧头就来了一个鹤骨松姿的老先生，捋着长及胸前的黄白胡子，久久地拍着梧桐树那凹凸不平的粗糙树干说：“前朱雀后玄武，此梧桐自来自长，处于村尾阴阳平衡之致，可谓极尽天时地利，乃吉祥仙异之兆。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啊！此树砍不得啊砍不得……”

砍不得，就留下来了，悠悠萋萋的不知过了多少载。

许久没来梧桐树下了，习惯已久的寂寞让我久久地伫立在这梧桐树下，猛地翕动一下鼻翼，一股熟悉的清香萦绕着，纯净、醇厚而有磁性，四处寻觅着清香的来源，冷不防，抬眼瞥见一树颤动的紫云团，心头仿佛掠过一阵温柔清爽的风，清雅的香气丝竹弦乐般娉婷而来愈加馥郁，触动心扉的感动被撩拨得无以复加。古沙村一片蛩声，不诉离殇，盈盈一握，许多苍凉穿过记忆的沧桑，如今的我只能仰望着，仰望着，任凭脖酸颈疲。心的杯盏，伫满紫色，如一抹优雅的哀伤，澄澈潋滟，从来没有这样淡定。

七月是梧桐花开最美的季节，紫盈盈的花儿，一嘟噜一嘟噜缀落下来，花朵长长的，呈喇叭状，却无喇叭花的惹眼与张扬，它们挂在高高的枝头，以淡雅明快的紫审视着脚下纷纭的世界。花的底部有点涩涩的甜，一夜风雨急，清晨，梧桐花洒落满地，孩提时代的我常常和伙伴把满地的花儿捡起，装进用衣服前襟挽成的小兜里，坐在桥边的石墩上，轻轻用手挤捏花茎，一滴清莹而黏稠的花蜜溢了出来，用舌头轻轻舔舔——真甜！曾读过一句古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我便觉得那意境是如此这般的熟悉，甚至自以为巷里的卖花人的箩筐里，定有大簇大簇微甜的梧桐花。

娘是个爱花的人，每到梧桐花开的季节她总会采几簇梧桐花用清水养着放在房间的窗台上。每次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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嘬吸完毕的梧桐花兜回家，娘就会把花泡在井水里，细细地清洗着，去地里拔几根蒜苗和着，滴上几滴豆油来回翻炒几下，一碟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时令小炒挑逗着我这个馋嘴的小孩的味蕾，更有时引得隔壁家的孩子呼哧呼哧地流着口水，趴在窗台上看着我吃。

梧桐树的叶子很大，每到秋天，像小伞似的树叶飘得满地都是。爹是个细心的人，总是将这些叶子扫成一堆堆的用板车运到田里，均匀地铺成像炕一样大小的一片，往上面撒一层土，周围起一道垅，把茅坑里的粪浇上一担。第二天照旧把落叶往上面加一层，填土，灌粪。等树上的叶子落完了，田里早已成了一个小山似的粪堆。开春以后，把那粪堆一层层刨开，树叶已经变成黑油油的农家肥料，爹用铁锨把沾合在一起的大块粪土拍碎，装上板车分送到自家每一块田里，到了收获的季节，保准比别家的收成都要好，沉甸甸的水稻穗子就是爹这个年头里真实的企盼。

犹记得小时候酷暑难当之时，村里的人就会三五成群地汇集于这棵梧桐树下乘凉。男的或蹲或坐围在一起打扑克，嘴里骂骂咧咧，脸上嘻嘻哈哈，上身全脱得一丝不挂，出牌的时候，猛地站起来，把膀子抡得比头还高，质量本来不怎么好的扑克牌被摔在小石桌上，发出响亮的“啪啪”声。用不了多长时间，扑克牌就成了一堆越来越小的纸片了，往往一副扑克打着打着能分成两份玩。妇女们则扎在一堆一边缝补衣服边张家长李家短地扯闲话，不时地炸出一窝子笑声，把打牌老不赢的爷儿们气得直骂娘，忍不住对着自家的黄脸婆吼一嗓子：“再吵吵，给老子滚回去！”。那边马上接过话来：“让老娘滚？惹火了把扑克牌全给你们扔到茅坑里！”于是男的不敢再吭气，倒是其他的男人女人一起叫喊起来：“干一架，干一架！”。架是干不起来的，这是村里人常用的交流方式，图的就是个热闹。于是男人继续打扑克，女人还是边做针线边聊天。太阳上劲地炙烤着，却奈何不了那些男人和女人，因为有棵树冠如盖的大梧桐坚定不移地为他们遮挡着夏日的骄阳。

今夏也是骄阳难耐，却没有了那份热闹。历史和现实，过去和未来，似乎浑然一体，贯通一气，就在我的身上流动，就在我的眼前晃动。好象昨天并没有走，现在也没有来，随着时光的悄然远逝，人生该有的丝丝缕缕的暖暖体验慢慢涌上来，逝去的将定格在记忆里，继续在岁月中浮沉，寻觅那岁月的痕迹。

我知道，在情感的季节中，必将告别昔日的那一份依依不舍而深埋在心灵的一个特殊的角落里。无数个隔夜的故事，因为有了紫色的沉醉，便不会产生倦意。径自一人摸索时间留在心中的痕迹，用一种崭新的、年轻的感觉，来触摸苍老的往事，来猜想云烟。即使已经生疏，那一种牵愁照恨的哀伤，依旧会已刻满那每一片张开怀抱的绿叶，每一朵盛满裸露情感的紫花。

寻觅中，又见梧桐花开，幽幽的紫色，蜂鸣花色，让人无限遐思、沉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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