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有真意”——陶渊明《饮酒》(其五)之哲理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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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陶渊明《饮酒》（其五）集中揭示了诗人在归隐后如何发现生命的真意、构建“自然”哲学的过程。全诗以“心远”为纲领，以“真意”为旨归，从“虚静忘世”到“物化忘我”再到“得意忘言”，逐步讲述了诗人摒弃尘俗、还归自然的过程。此诗在哲学体验、人格理想、艺术特色三个方面都代表了“彭泽体”的最高艺术成就。

关键词：饮酒；心远；真意；“自然”

陶渊明作为田园诗的创始人，其代表作《饮酒》二十首为人所熟知，尤其第五首（结庐在人境）几乎人人耳熟能详。但是，很多人习惯将《饮酒》（其五）作为一首优美的田园诗加以赏析，而很少从哲学的角度全面探讨此诗。事实上，如果要从全部的陶诗中找一首概括陶渊明在哲学上的诗意领悟和所达到的成就，《饮酒》（其五）大概是最合适的选择。 虽然学者对于《饮酒》组诗的创作年代持有不同观点，但根据诗意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一组诗是作于诗人归隐之后，而且是归隐较长一段时间之后。袁行霈先生即认为此组诗作于义熙十三年（公元417年），此时陶渊明归隐田园已有十二年之久。[1]诗序云：“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此种闲散自得与诗人刚刚归隐时“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园田居》其一）式的喜悦心情是完全不同的。此时，在归隐后长期的困顿生活中，陶渊明对于人生到底有何意义、人生与“自然”之关系等问题的思考已臻成熟。《饮酒》（其五）可谓是陶渊明思考的结论——“自然”哲学的完整表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一

从哲学的含义解读此诗，可分为三个层次。首四句诗人描述自己身居人境而精神超越世俗。常人身处人世间当然避不开人际关系的喧扰，而诗人之不同流俗关键在于“心远”，精神世界的宁静高远隔绝了尘俗的喧嚣。诗人强调，在“地”与“心”——“人境”与“心境”——也即客观环境与主观精神的关系中，后者起决定作用。真正的隐士高人原不必穴居岩洞以避世，只要心不滞于名利纷争即可做到“地自偏”。简言之，诗人描述自己远离世俗喧嚣回归心灵世界的过程，可谓“虚静忘世”，“忘世”之前提条件在“虚静”，即“心远”。这种精神上的淡泊，正是艺术感受的前提。只有精神的淡泊才能获得心灵的充实，只有“心远”才能接近“真意”。陶渊明偏爱的“素心人”，指的也是如同他一样能够“虚静忘世”的人。 中四句诗人描述自己静观南山景色，沉浸在自然韵致中流连忘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二句最得意境之妙处，王国维举其为“无我之境”的代表。“悠然”既可指诗人心情之悠远，也可指南山之悠远，二者原本密不可分。诗人悠然的心境投射于南山之上，才会有李白式“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感觉。东篱之下，诗人手执菊花，偶一举首，南山寓目，刹那间心与山悠然交会，融为一体。此处，南山不仅是自然界的代表，更重要的，是作为诗人“体道”的媒介。庄子提出“体道”的概念后，对中国文人来说，自然山水不再仅仅是山水，而是人格、理想、情感的象征，是“体道”的媒介。“体道人生”就是艺术化的人生。在此基础上，魏晋时出现了一种新的理论形态——玄学。陶渊明的思想深受玄学影响，陶诗就是魏晋玄学渗入文学结出的硕果。这“理”与“趣”的结合，这艺术化的人生态度，使得陶渊明成为“魏晋风流”的典型代表。宗白华先生曾指出：“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山水虚灵化了，也情致化了。陶渊明、谢灵运这般人的山水诗那样的好，是由于他们对于自然有那一股新鲜发现时身入化境浓酣忘我的趣味；他们随手写来，都成妙谛，境与神会，真气扑人。”[2]陶渊明闲散无意间看到的南山，山气缥缈，飞鸟还归，这美妙的风景自成一个圆融完满、生生不息的世界。飞鸟之还归恰如诗人之归隐，在忘我的一刹那，诗人融入了眼前花开花落、自由充实的世界，静默自由的生命吐露光辉，滋养了诗人的艺术心灵，


达到了“物化忘我”的境界。

在心与境的刹那交融中，在物我两忘的愉悦中，诗人最终体会到了生命的“真意”，这瞬间感应的愉悦是不落言筌的，可谓“得意忘言”。言意关系也是魏晋玄学的核心命题，分为“言不尽意”（以荀粲为代表）和“得意忘言”（以王弼为代表）两派。此处二者含义兼具。其一，语言是无法表达陶渊明的精神感悟的，“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此种愉悦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其二，得鱼忘筌，得兔忘蹄，既已得到“真意”，赖以表达“真意”的手段和工具——语言，自然就可以忘掉了。在长期的隐居生活中，在南山风物的启迪下，陶渊明最终完成了他的哲学思考，在思想上达到了质的飞跃。 二

《饮酒》（其五）一诗从“虚静忘世”到“物化忘我”再到“得意忘言”，层层推进，完整讲述了陶渊明如何摒弃尘俗、还归自然，最终步入“真意”而“忘言”的人生态度和生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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