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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另一个孩子
作者简介:莫清荣,女,壮族,广西贺州人。生于七十年代。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作协会员, 贺州市作协理事,贺州市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二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作品以散文、随笔为主。作品见于《民族文学》、《参花》、《红豆》、《南方文学》、《贺州文学》、《贺州日报》等杂志报刊。出版散文集《时光书》、《浮世清欢》。
母亲有许多孩子,他们的小名分别叫冬瓜、南瓜、西瓜,红豆、绿豆、黑豆,茄子、辣椒、葱姜蒜等,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庄稼”,母亲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伺候着,给他们最肥沃的土壤,给他们最充足的阳光、雨露,给他们提供最丰富的营养。
春天的时候,大地苏醒,万物复苏,柳枝开始抽芽,布谷鸟还没唱响婉转的歌喉,母亲就开始准备耕种了。晨曦初露,母亲抬头看看天,根据她多年的经验,昨晚太阳落山时,西边的天空晚霞红灿灿的,今早天上没有云彩,肯定是个好天气。她戴上斗笠,背着锄头,拿着镰刀出门了。她来到靠近河边的菜园,开始清理杂草。那些经过一冬肃杀的杂草虽然还没有复活过来,干枯的藤蔓却牵牵扯扯地爬满了地面。母亲用镰刀把杂草隔断,晾晒在身后的土地上,不大一会儿,倒伏的杂草就像一床厚厚的棉被在母亲的身后铺展开来。把所有的杂草割下来后,母亲伸直腰板,虽是早春二月,天气乍暖还寒,劳作了一上午的母亲的额头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用手背擦擦额头,撸撸花白的头发,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像一朵开在原野的雏菊。
春天的太阳不是很烈,总像罩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但那温度已足以让那些倒伏的杂草变得干燥起来。傍晚时分,母亲背上竹耙,揣上一盒火柴来到地里。她拈了拈几根草茎,估摸着这些草可以烧着了,就用竹耙把杂草归拢成若干几堆,从中取一把最细最干的草点燃了,引到草堆当中,借助风势,草堆迅速燃烧起来,呼啦啦的火苗蹭蹭地往上窜,映红了母亲的脸,草灰也随着风儿扬起,飘到了母亲的头上、身上。不大一会儿,母亲的头发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草灰,连眉毛和嘴唇上都落了一层。母亲用手一抹,脸上出现几道黑色的痕迹,像那只整天扑在灶台上的大花猫的胡子。杂草燃烧之后剩下一堆堆灰烬,母亲用水淋湿,把他们归拢到粪桶里,草木灰是种瓜种豆最好的肥料。
烧过杂草的地皮变得更松软了,母亲用铁锹一锹一锹地把土翻起来,用刮子一锄一锄地把土块敲碎,起垄、平整,就可以下种了。
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母亲把装在坛坛罐罐里的那些冬瓜、南瓜、西瓜、红豆、绿豆、黑豆、花生、玉米的种子翻出来。这些种子早在去年秋天时就经过精心挑选,颗粒饱满,珠圆玉润。母亲把他们分门别类用纸层层包裹,一样一样码放在这些坛坛罐罐中。这些坛坛罐罐搁在厨房灶台对上去的木架子上,冬天在灶下烧火,种子们躺在陶罐的肚子里,暖和而舒适。生姜、芋头、红薯、淮山之类的块茎也放在灶台后面,再冷的天也不会冻坏,一到春天,它们就长出白嫩嫩的芽儿来。母亲剥开一层一层包裹的白纸,把这些种子放到竹筛里晾晒。她说,这些种子在冬天里都睡着了,必须用阳光来把它们唤醒,就像你们一样,冬天里喜欢睡懒觉,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晾晒种子很讲究,太阳不能太大,晒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就会把它们晒伤。只要在上午的阳光下晾一两个小时,让它们刚刚苏醒过来就可以了。母亲看着这些种子,就像看着刚刚落地的婴儿,眼里满是宠溺。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清明前后,种瓜种豆。春分一过,母亲就准备下种了。她在前一天晚上,把种子放入清水里浸泡一下,捞上来装入布袋里,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种子,挑着大粪来到地里。平整过的土地表面已经变得灰白干燥,但只要锄下去,底下的泥土却是深黑色、湿润的。母亲凭着手感用刮子的角一锄一个窝地锄下去,一行一列就像用尺子测量过一样,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她把草木灰撒在猪粪上,搅拌均匀,一个窝撒一把作为底肥,再盖上一层土,才把种子点到泥土里,绝不让它们粘着粪肥,怕太咸了会把种子沤坏。点下种子之后,
上面再盖一层土。我问母亲,为什么要用手去抓粪肥呢?用铲子舀不行吗?母亲说,用手抓有模,一抓多少有个准,对待庄稼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能厚此薄彼,要平等对待。你给它一尺,它就会还你一丈。我知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道理,却不知道对待庄稼也要平等,是母亲宽厚的胸怀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整个春天,母亲白天的时间基本上就在地里过了。种完花生种玉米,种完绿豆种黑豆,种完南瓜种丝瓜、苦瓜。南瓜丝瓜苦瓜的种子怕冷,母亲用温水浸泡后,把它们装入布袋或不要的袜子里,每天淋水,等它长出嫩黄的芽儿后,就把它移栽到装有泥土的一次性纸杯或塑料杯中。每次我们用完了一次性杯子就顺手把它丢进垃圾桶了,母亲总是说,不要丢,留着有用呢。开始我们不知道她留着这些杯子有什么用,以为她想重复使用,总是背着她偷偷丢了,但每次母亲总把它们收集起来,原来是留着载瓜秧用的。于是,我们就主动为母亲收集着,一年下来,也有百八十个的。白天,母亲把这些杯子摆到阳台上,浇水、晒太阳。晚上,又把它们收到房间里,她说一来晚上下雾气温低,怕冻坏种子,二来怕老鼠或小鸟来啄食。刚长出来的苗儿就像刚落地的婴儿,娇气,经不得风经不得雨的,要细心呵护。一两天后,种子拱破泥土露出雀嘴一样嫩黄的芽,再过几天,芽儿慢慢生长,长出绿色的叶儿。细长的玉米苗,圆胖的南瓜秧,毛茸茸的葫芦秧,它们吸足了水分,就像婴儿喝够了奶,一天一个样,几天工夫就有一指多高了。天气也逐渐回暖了,母亲把这些杯子里的秧苗挑到地里,一棵一棵地移栽下去。她用小刀隔开一个个杯子,把秧苗连同泥块一起取出来,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把它们放到事先挖好的小坑中,一手扶着秧苗,一手抓起旁边的泥土盖起来。这个过程母亲不用锄头或刮子,她怕伤着秧苗,全程都用手来完成。移栽好后,用水瓢绕着秧苗轻轻地淋一圈水,那样子虔诚而又尊严,好像在举行一个重要的仪式。
那些豆苗瓜秧们也是知道感恩的,它们努力地拔节,努力地生长,一天长一节,一天长几片叶,渐渐地长成一株藤蔓,顶部的触须开始打卷。母亲从山上砍来木棍或竹枝,一株豆子插一根枝条,把秧苗扶起搭在枝桠间,那些秧苗便倚靠着枝条恣意地生长,开叉,越长越绿,越长越密,直至开出淡白或紫红的花,结成细长或宽厚的豆荚。那些南瓜冬瓜之类的不爬上枝条,母亲割了一层茅草铺在地下,它们的藤蔓便向着阳光的方向疯长,开出淡黄的花来。母亲说,南瓜的花有雌花也有雄花,只有雌花能结出瓜来,但雄花也必不可少,雄花可以掐来做瓜花酿,是一道非常美味的菜肴,但母亲每次摘花都要留下一部分来授粉。黄澄澄的花引来了蜜蜂蝴蝶,它们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辛勤地采集着花蜜,也把雄花的粉传到了雌花的蕊上,雌花的根部缀着一个小小的瓜儿,花一落,瓜儿就蹭蹭蹭地长。碧绿的瓜苗,淡粉的瓜花也引来了萤火虫、小蜗牛等,它们专门啃叶子和花,也啃嫩嫩的瓜。母亲不用打药,她用自己的土法子。她用石灰粉混合草木灰撒在瓜秧上,萤火虫就不敢来蚕食了。下雨过后,石灰被淋湿了,掉落了,萤火虫又来了,母亲见一只抓一只,把它们装入小药瓶里给孩子们玩。这样,我们家的南瓜一个个长得都红红的,上面敷一层淡淡的白霜,活像一个个弥勒佛。那些丝瓜苦瓜则绿油油的,个个纹路清晰,色泽光鲜艳丽,像一个个挺拔的小伙子。豆角呢,则像一根根辫子从枝顶垂挂到底部,一丛丛,一簇簇,只见豆角,不见叶子。 和母亲去种花生的时候,我们帮母亲放种子,嘴馋的时候抓起几颗花生就想往嘴里送,被眼尖的母亲看到了,立即遭到制止。母亲说,种花生的时候不能吃,一吃就会被老鼠鸟儿听到了,它们会来啄食种子的。母亲用竹枝、茅草扎一个稻草人,给他穿上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戴上一个破斗笠,鸟儿们就不敢来啄食了。事实也是这样,别人家的花生种下没几天就被鸟儿啄去了很多,她们一边骂着“这些发瘟的鸟儿”,一边补种,而母亲的基本是一次成功的,所以长得也比别人的快。同一天种的瓜豆,我们家的已经结果了,别人家的才开花,我们家的可以采摘了,别人的才开始挂果。因为长得早,常常有人看着眼馋,他们等不及自家的成熟,就趁着没人时偷偷摘了我们家的瓜果,母亲也从来不骂人。她常说,自家地里种出来的,又不值什么钱,谁爱摘就摘去吧。村里的大爷大娘身体不便,种不了什么瓜果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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