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寄---致我的外婆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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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寄

——致我的外婆

浮生如寄，寄如萍。尼采说，人的一生是向死而生。

我们兴匆匆地来，又急急忙忙地走，活到不惑之年也不过是15000天。若幸能无病无灾到耄耋之年，也算善终。

从出生到死亡 ，充满了太多太多的不确定。生不是你能选择的 ，死也未必是你能决定的 。人生本就是场悲观的修行之旅。 承欢膝下的儿女 ，长大后也并非能让你如愿依靠。孤独终老的大有人在 。 就像外婆 ，虽育有四子三女，但老来能陪在身边的有几人！：老大过继给太外婆------因太外婆膝下无子，所以长子按照习俗给太外婆养老送终；老二因家庭矛盾最终被一根稻草给压倒，选择在一个山洞里吞食大量安眠药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三子外出打工，因瓦斯爆炸，命丧煤洞。不知道外婆是怎样熬过几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只依稀记得外婆平日里眼底的柔情渐渐地少了，曾经信佛的她再也没去过佛堂。

在还没衰老以前，外婆是个强势的女人 。说话斩钉截铁，我现在还清楚得记得她快速翻动嘴唇回答你问题的样子。男人多多少少是不太喜欢强势的女人的 ——也是，谁爱硬碰硬，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呢？所以，外婆跟外公有多少没有爱情我不确定 ，因为打我记事起，他们的房间里就放着两张床，一人一张。而外婆一直说太外婆眼界低，那会说是怕她书念高了远走高飞走了，不照顾她这个孤寡老人，硬生生地在外婆能远走高飞前把她嫁给在别人家打长工的外公。 一个是念过几年书接受过新思想的女学生，一个是目不识丁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农，其最初的感情状态可想而知不是让人欢心的。可是当时的婚姻就是这样，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很难跳脱开来的。 于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年轻时候的感情状态我并不知晓，只是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我们这帮小屁孩。每次去外婆家，必是有蛋有肉，必是备着零食瓜果，临走还会塞五块十块零花钱——要知道，20世纪末的农村，在物质相对匮乏的情况下，肉是逢年过节才吃的稀罕物，而那会农民工一天的工钱才十五二十。外公外婆把笑容和关爱给我们，而他们之间的温存却似有似无。印象中，外婆对外公老板着脸，性子刚硬的外公也没给过外婆好脸色。茶余饭后的时间各自消遣。纵然有同一个爱好——麻将，他们也不贸然出现在同一张牌桌上的……

小时候去外婆家，总觉得外婆做的饭菜可口。然而有一年，在我上大学放假回家去看望她的时候，发现菜咸得难以下咽——味觉的迟钝让我意识到我敬爱的外婆已经开始走向衰老了，她的动作远没有先前来得利索，她的说话也不再斩钉截铁，常常是带着商量的语气，显得尤为不自信。仔细看，她鬓角那花白的发丝也不再孤单——满头黑发纷纷加入行列，远看，像散落一地的梨花，落寞凄美！ 外婆啊，你慢些老去，等我上班自己挣钱了，我想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想给你钱花，想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然而，等我能挣钱生活也稍宽裕的时候，外婆却不是健康地衰老，她病了。阿尔茨海默病像一条毒蛇，牢牢地缠住她，断了外婆安享晚年的梦，也断了我的


梦。还记得章哲瀚满月，行动不便的外婆一定要来，表哥开车把她送到村口，我去接她。只见她慢慢地把脚放在地面上，艰难地从车里探出脑袋。我连忙上前搀扶。外婆颤悠悠地挪着步子，走了一小段路，在还没到家的时候，她停下来，小心翼翼地从厚厚地棉衣内层掏出一团用手帕裹着的东西。外婆一层层揭开手帕，像打开潘多拉宝盒那般虔诚，揭到最后一层露出几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外婆把这几张钞票塞到我手里，说这是给她曾外甥的，给他买衣服。我说：“外婆真的不用，你留着给自己花。”外婆说：“这是我给曾外甥的，又不是给你的。我有钱，你们给我的钱还有呢！”推搡间我强烈地感受到她对新生命的疼惜。不仅爱我，外婆也同样爱我的孩子………

这份延绵不绝的爱让我愧疚,外婆在我有能力用物质去表达爱的时候病了。她的病来得太突然了。在外公病逝后，外婆整日就坐在村口的戏台子边听听家长里短，看看奔走劳作的邻人。16年国庆，去看外婆，她笑着叫出我的名字，也能喊出我儿子的小名。然而17年春节再去看她的时候，不似国庆时的光景。脚由于被开水烫过，变得更加不便，每走一步都那么力不从心；反应也变得迟钝，已经不能在短时间内辨认出谁是谁了；渐失水分的皮肤深一道浅一道地霸占着昔日丰满的躯体。临近18年，外婆丧失了最基本的行为能力，她已经感知不到什么时候有便意。人一旦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尊严”，什么“优雅”，什么“享福”都是虚妄的。82岁的外婆在正常的轨道上渐行渐远，钱于她只是一张纹了身的白纸，失去了附加的意义，锦衣玉食于她也是份负担，出门远游更是奢求。亲爱的外婆，我还想接你来上海看看，看看我在上海的小家，看看这个城市的繁华；亲爱的外婆，你怎么突然就老去了，快得让晚辈们猝不及防？亲爱的外婆，你怎么不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孝敬你！18年春节，你在四舅转身的功夫间摔倒在地，眉间的鲜血淌过你黝黑而干瘪的脸，浸湿了里里外外好几件衣服。我不敢看，我怕血流不止的伤口让我的外婆变得更加脆弱。那晚在医院，我静静地陪了你两个小时。那两个小时我感受着你的无助，你想走却动不了——我想帮却也无能为力......

外婆这一辈子命运多舛，老了还落得这般田地。让我这个晚辈唏嘘！风烛残年，命不优待。要怎样的修为才能换得康健的晚年！浮生如寄如萍，有几人能与命运抗衡？在奔向终点的人生旅途中，悲观永远是主旋律，有几人能拨云见日？沧海一粟，又有几人能乘风破浪？思及此，不由得伤怀起来.......

抬眼向窗外望去，上海中心巍巍然屹立于天地间，像一尊观音，佛照我心——一人之力虽小，然万人之躯可成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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