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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孵番薯
郑启五
番薯,又叫地瓜、红薯、山芋、甘薯等等,芳名何其多也!在闽台一带,它一度是乡土文化的图腾与象征:说话土里土气乡音满口的,有“地瓜腔”一说,而台北一套闽台的乡土文化丛书,就取名《番薯藤文丛》。闽南话把“烤番薯”叫“孵番薯”,哈哈,这个“孵”字绝对是当地老百姓在千百回原始的烧烤里提炼出的语言精华:它一是谆谆告诉我们烤地瓜要有母鸡孵小鸡的耐心,心急如火势必夹生;二是生动地暗示了烧烤的炭火热力要均匀,一如作窝的老母鸡暖烘烘的肥臀……
坦白而言,本人委实是个老资格的“烤番薯爱好者”,行文中难免触景生情,“跟着感觉走”。我与烤番薯的罗曼史可以一直追溯到记忆初端的童年。
我从小生活在闽南的校园里,早年的校舍前后大都是番薯地,很乡土很乡下的,这一片是东沃农场的,那一片是南普陀和尚的,每每收成之后,我们便四下冒了出来,在地里畦行的边边角角挖寻残余的番薯,方言谓“变番薯”,乡规民约中它是合情合法的。小家伙们用脚东踢踢西蹭蹭,然后机灵地一猫腰,便获至宝,大凡这样的收获是对大人保密的。伙伴们把“翻”来的战果悄悄藏在各自的“秘密洞”中,接着又老
练地拍去膝上肘上的土尘,方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然而一股企盼已久的烧烤之香始终令小脑瓜兴奋不已! 周六下午,待大人们都去“政治学习”的良辰一到,几声口哨,小伙伴们便从家中溜出,取走地瓜,直奔“花果山水帘洞”。这是五老峰下的一处避风的岩窝,窝内有一汪流泉两方细沙,四面马尾松与相思林郁郁葱葱,直属我们“国光三楼区”儿童王国的天然乐园。一抵目的地,每人俨然成了山的孩子,从衣兜裤袋里奋力拔出大大小小的番薯,慷慨地掷地合堆,不分你我。接着便四下收集枯枝败叶,一个个比小蚂蚁还要勤快。粮草备好,便点火开张,而后越象放炸弹一样,快手快脚地把地瓜投入火中,人人口中还“轰轰”有声。当然火势常常不如人意,往往没多久就只见黑烟,不见红亮了。于是英勇的“救火”工作开始了,无所畏惧的小馋猫趴在地上,歪着头鼓足吃奶的力气,对着冒烟的“热点”奋劲地吹。一个被熏得满脸泪灰抱头退下,另一个勇士又迎烟而上,前仆后继,直至枝堆里又挣扎地冒起胜利的火苗来。经过一阵流汗流泪的忙乱之后,岩窝里的柴火烟味中湛出了另一种焦香,那是番薯与炭火的“飘柔二合一”呀!
“孵呀孵,孵番薯”,这令人欢欣鼓舞却又分秒难熬的激情时刻,小手在伸伸缩缩中跃跃欲试,小嘴中更有吞咽不尽的口水!经过三言两语的合计,伙伴们一致同意先从火堆中拨出几条最小的解馋。于是那七、八苗条得如同鸡肠一般的地
瓜根在众人的“香呀”、“好料呀”(闽南语,意为好吃)的赞叹声中,倾刻便塞了牙缝。
添了新材草,又燃起几阵壮丽的大火,这可是烤透“肥大的”关键。当最后一缕火苗抖灭之后,众伙伴七手八脚兴奋地扬起铺天盖地的沙子,把方才烟火之处盖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便一拥而上,钢钳铁爪似地把滚烫的“宝贝”从余烬中掏出来,二话没说便撕掉焦黑的外皮,把急不可待的小嘴凑向金黄的美味。伙伴们一边吃一边相互做着鬼脸,个个乐得尤如花果山的美猴王一般。
烤番薯大宴到了尾声,众伙伴们开始打扫战场,先伸出舌头上舔下舔,把唇上的残渣舔得精光;再把小肚中积了一下午的尿水,对准几缕余烟进行轮番“扫射”,方才高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尽兴凯旋。
孵番薯除了孩子们“自力更生型”的之外,更多的是市面的营生与叫卖,闽南街头巷尾那“孵番薯——”、“孵番薯——”那渐行渐远的市声,唤起多少人温馨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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