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母亲的“双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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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独母亲的“双倍人生”

作者：王昕

来源：《老年教育·长者家园》2018年第08期

数据显示，全国失去独生子女的家庭超过百万户。如何帮助失独老人走出阴霾和困境，积极地面对人生？一位名叫柳红的58岁失独母亲的自我心灵救赎，令人感叹。在一次演讲中，柳红说，哀伤不只是黑白的，也可以是彩色的。我选择了接纳和与它共存，并且寻找另外的人生道路，我发现我挑战了生命的极限。她微笑着面对观众，以儿子的诗作为演讲的结尾：“别人让天空主宰自己的颜色，我用自己的颜色画天。” “这个故事该如何收场呢？”

柳红1988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学硕士。她曾担任经济学家吴敬琏的研究助手达九年之久。1990年4月，儿子出生了。柳红为儿子取名子尤，取自由的谐音，希望他在快乐和自由中成长。子尤在文学方面早早就显示出天赋，4岁时迷上了听故事，5岁开始模仿说相声，6岁爱上了电影，8岁开始写文章，9岁开始写诗，曾获“世纪杯”“春蕾杯”征文大奖。2004年2月的一天，子尤和母亲外出，在走过天桥时，他忽然说：“希望有一个传奇的人生。”柳红为儿子立下的远大志向感到欣喜。

然而，一个月后，子尤突发身体不适被送去医院，医生诊断是纵隔非精原生殖细胞肿瘤。“一次手术，两次胸穿，三次骨穿，四次化疗，五次转院，六次病危，七次吐血，八个月头顶空空，九死一生，十分快活。”“回首征程，发现我一路不是愁眉苦脸走过的，不是唉声叹气走过的，不是遮遮掩掩小心翼翼走过的，而是一路有言笑，横刀向天笑，仰天长笑，泪中带笑走过的。”这是子尤的病中琐记。他用文字面对命运的为难，更给迷茫无助的柳红上了一堂人生大课。他告诉柳红：“妈妈，您应该是端庄的、典雅的、井井有条的、忙而不乱的，您每次歪着脖子驼着背从外面跑进来，我都会觉得好难过。”于是，柳红变得比从前积极乐观了，一边陪儿子就医，一边同他一起学习。

2005年9月21日，作家李敖在紧凑的大陆之行中，专门看望了子尤。子尤对李敖说：“在我这个年龄，我已经超过您了，因为我患的病比您多。”2005年7月29日，《谁的青春有我狂》出版了，书中收录了子尤从8岁起所写的诗歌、散文、随笔、杂文、小说等，其中约一半是他病发后所写。“上帝今年准备送一个金灿灿的肿瘤给一个人，送给谁呢？他怕胆小的人支撑不住，所以接受这个肿瘤的人要坚强。然而，坚强挺下来的人，留下来的只有平淡的忍受，所以要送给一个乐观的人。而乐观挺下来的人，光笑没有回味。他就准备送给我，我是超越一切的！我把这叫享受。”子尤的睿智、达观与才情轰动一时，但病魔无情，他还是走了，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故事该如何收场呢？” 活得精彩，孩子就与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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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22日，对柳红来说是一个不思量自难忘的日子，她的子尤将才情终结于这一天，46岁的柳红永远失去了16岁的儿子。

柳红和朋友们用鲜花、诗歌和烛光为子尤送行，这是一场不分老幼的遗体告别仪式：现场播放着子尤生前喜欢的音乐，条幅上是姥姥手书的子尤的诗——“我是你心头优雅的秋风，淡淡地描绘着你的感叹，你的赞美，你眼里永远的笑意。”子尤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柳红一袭绛紫色绣花旗袍，一条白色带着牡丹图案的披肩，静静站在儿子身边，一边轻抚他如同轻抚熟睡的婴儿，一边跟亲友诉说他离别前的话语。这是子尤的遗愿，是他事先设计好的告别仪式。作为母亲，柳红能够做的，就是收拾起悲伤，给儿子一个体面而优雅的送别。

一场没有痛哭的葬礼结束后，家里恢复了宁静。柳红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坚强，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未来的路漆黑一片。她不吃不睡地待在儿子房间里，不停地阅读儿子的书稿。“上帝总是公平的，如果在年少时生场大病，苦痛之余，让自己有了对生命难得的体验与心得，这就是收获，这就不是不公平！”这是儿子在《谁的青春有我狂》中写下的，柳红分明感觉到儿子就在身边，对她娓娓道来。柳红环视空空荡荡的房间，儿子真真切切地不在了，揪心的痛苦再一次袭来，她的精神垮了。

“他若在，一定会对被悲伤掩埋的母亲感到失望。”柳红努力劝说自己，“一定要活下来，儿子也希望我活得好！”柳红掙扎着重新开始了人生，她去山顶做瑜伽，体验精神和自然的融和;她每周步行近20公里去墓地看望儿子，像赴一场约会;儿子去世百日，柳红为他出了诗集，周年时出了文集，五周年时出版了遗作。2009年，柳红开始练长跑。2010年，50岁的她第一次跑半程马拉松，之后开始跑全程马拉松。儿子走后，柳红以一个失独母亲的形象站了出来，主编了一本书《生命的十二堂课》。她用自己的生离死别为例，宣讲活着的意义：“哀伤永远都在，只是你要把它转化成一种生命力与能量，活出孩子要我们活出的那个样子。我们若活得精彩，孩子就一直与我们同在，我们要替他们活出双倍的人生！” 爱孩子就满怀热爱地活下去

2016年，柳红重新回到大学校园，在维也纳大学攻读博士学位。这一年，她56岁，儿子离去的第十年。

2016年4月10日，是儿子26岁生日。就是在这一天，柳红参加了维也纳马拉松。儿子在2002年来过维也纳，与维也纳一见钟情。他告诉妈妈：“仿佛我是这儿的人，没有陌生感，一切熟悉而亲切。”维也纳马拉松出发地设在联合国驻维也纳办事处大楼旁，紧接着跑过多瑙河上的大桥，然后是Prater森林公园，接着是多瑙运河、维也纳一区、环路、维也纳歌剧院、美泉宫、市政厅、城堡剧院和维也纳大学。这堪称世界上最吸引人的马拉松路线，恰好是儿子来游玩时的路线。那天，途经的每一地、每一景，都令柳红百感交集。尽管之前她因为工作有三个月不曾锻炼，但还是以5小时30分的成绩到达了终点。伫立终点，柳红双手举起，泪如雨下，心中默念：“26年前，我成为母亲;今天，我将这场维也纳马拉松献给你一一我的儿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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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能看得到，妈妈会哀而不伤、满怀热爱地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与你重逢，我会兴高采烈地告诉你，我没有违约。你是我的骄傲，我也是你的骄傲。”

柳红希望和她一样遭遇不幸的人们能够“自助助人”。她说：“我们是遭遇不幸的人，我们也是得到很多关怀的人。我们不是为别人活，而是为自己活。爱孩子，最好的方式是让我们的生命价值得到最充分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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