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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山水诗与西方浪漫主义诗歌的异同
诗歌这样一种文学样式,在各国文学的发展之中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不同文化土壤的孕育之下,在不同时代的背景之下,呈现在我们目前的是不尽相同的硕果。在所有的诗歌作品之中,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异同,值得引起我们的关注,尤其是拥有着古老文明的国度——中国,与拥有着先进技术的西方社会之间的诗歌的微妙联系,更具有研究的价值。这些诗歌之间,既有某种相同的联系,又有着不同的区别。
中国古典山水诗与西方浪漫主义自然诗歌都反对破坏自然和谐的文明生活,尤其反对都市文明。谢灵运憎恶“繁华城市中的喧嚣世界”。华兹华斯主张远离现实生活和城市文明,到自然中去寻找“自发的智慧”(spontaneous wisdom)和真理的观点,这两位生活在不同国度,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诗人,却追求着同样的创作理念。由于城市已经完全人工化了,于是人类的进步将人与自然分离开来,追求自然成为了他们创作的宗旨。
中国古典山水诗和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相似之处还体现在:自然意象在这两种诗歌中都极少服务于单纯的描写目的,而是暗含或包容了诗人的主观情感和思想。无论是物的意象,还是景的意象,都已经脱离了单纯的本意,被诗人赋予了全新的、衍生的意义。例如,在中文爱情诗歌中,常见的借以寄托爱意的动植物有:凤凰、青鸟(传说中的一种鸟)、黄莺、牡丹、蔷薇、杨柳、荷花、红豆、桃花等。而在英文爱情诗歌中,诗人借以抒发情怀的动植物除了中国诗歌中的蔷薇之外,知更鸟、夜莺、布谷鸟、鸽子、斑鸠、百合、杜鹃、水仙等,都会用来表述爱情。同样,借助自然现象抒发情怀。于是在我国古代诗歌中,就有了“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汉乐府》)”等等这样咏叹爱情的诗句。在英诗中,如《西风(Western Wind)》,全诗以自然现象西风作为主线,用朴实的话语呼唤西风再起时,将心上人带回自己的身边,表达了作者对爱人热切的渴望,充满着无比的温情。
尽管中国古典山水诗和英国浪漫主义自然诗有诸多相似之处,但由于二者在宗教背景、文化传统与民族气质等方面存在的差异,二者在审美意识上仍然体现出重大的差别。叶维廉先生说,中国古代诗人在创作中采取的是一种“以物观物”的观照方式,作者不以主观的情绪或知性的逻辑介入去扰乱眼前景物内在生命的生长与变化,力图以自然自身的方式构成自然,以自然自身呈现的方式呈现自然。而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则将美感的主位放在诗人的心中,以心的活动而不以山水景物自然的存在为依据。
中国形而上学的理论起源于“文学是道的显现”这样一个观念。道是存在于宇宙一切事物中的固有的规律。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对万事万物的直觉认识和无我的认同,以及拒绝区分等观念,最终确立将诗歌与“道”结合的宗旨,经由宋朝的“目击道存”,发展成后来的“以物观物”,确立了观物感应状态在中国诗歌中的统治地位,其结果是,达到一种极少知性干扰的纯山水诗,接近自然天然的美学理想。除了道家哲学之外,在中国古典山水诗审美意识的形
成过程中起关键作用的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即佛教的影响。禅宗与大自然的关系也颇为密切。禅师在向弟子解释禅理时往往不用理性的语言,而用一种高度形象化的语言,生动活泼地表达出来。比如: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日:“井底寒蟾,天中明月。”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日:“春来草自青。”这些形象化的语言,折射出禅师们对大自然的审美情趣,有的简直可以说就是山水诗。以禅喻诗的宋代美学家严羽明确提出:“大抵禅道唯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这是中国山水诗的宗教背景。
在西方,在浪漫主义之前的英国,人们认为山不仅是不美的事物,而根本是一件丑的东西,更不用谈灵秀了,这是一个基督教教义的看法,当华兹华斯等诗人把山水用作他们主要的诗歌素材时,他们有意无意间要设法为山水明辩,说明它们可以存在的理由。其结果是:诗人将原是用以形容上帝伟大的诗句,转化到自然山水上来,使诗歌充满了说教色彩。他们始终把美感的主位放在诗人的智心中,以智心的活动而不以山水景物自足的存在为依据。自然或山水是供给他们智心探索的主题;山水对他们,作为美感的对象,顶多是在他们用认识论去寻找超越时,帮他们流露出“想象”的伟力。
即使是最出色的浪漫主义自然诗,也无法达到中国山水诗中人与自然相互包容,诗人和风同一的境界,而时时刻刻流露出对主客观之间的分裂竭力加以弥补的痕迹。应该说,一种传统(英美诗歌)中的张力赋予诗歌以活力和激情,那么另一种传统(中国诗歌)则由于缺乏这种张力给人们带来宁静与和谐。钱钟书先生说:“在中国诗里算是浪漫的,和西洋诗相形之下,仍然是古典的;在中国诗里算是痛快的,比起西洋诗来,仍然不失为含蓄的”。中国诗歌艺术美强调“阴阳相生。刚柔相济”,进而达到一种“中和美”,即使李白、杜甫等的豪放壮阔,沉郁悲怆,也不乏清新隽永,含蓄婉转,表现出一种感伤之美。而英诗则体现出一种崇高美,朱光潜先生把它们分别称为“阴柔美”和“刚性美”。意象的情结即是这样一种独特的情感心理,在自然性和生理性的对抗与冲突中,社会性与理性获得胜利,从而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享受。
在不同的文化、地域和环境的背景下,由于诗歌是人类表达情感、抒发抱负等的最真切、最具感召力的表达形式,诗歌和音乐一样,有它们的共同之处。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有中国诗人指出中西诗歌之间有同一的思想、气息、眼光和取材。由此可见人类在表达内心情感时有许多共通的特点。同时,他们又有诸多不同。我们要在比较中共融,在分析中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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