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29 05:38:20   文档大全网     [ 字体: ] [ 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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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


唠起靠山村的井还得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说起,那时的靠山村可是名副其实的靠山村,它前邻百里平川,后倚连绵起伏的披满绿荫的大山。村后的大山脚下有眼一年四季流淌不息的山泉井,井口圆不足三米,深不到两米,清澈见底,井的四壁用青石镶砌,春夏秋冬的水侵风蚀,那些石头已经没了棱角,上面长满了青苔。听村里的老村长盛福祥讲,这处山泉井还是抗联时期留下的,清冽、甘甜的山泉水哺育了靠山村的几代人。

到这里挑水也是十分省事的。一根扁担,两只水桶,将一只水桶挂在扁担的铁钩子上,放在水面上只轻轻地一旋,水桶倒下,沉到水里,双臂用力一提,一桶水就打上来了,放在井台上,再挂上另一只水桶,照样打上第二桶水来。当你挑上两桶水要走的时候再回头看,那井水还是满满的,即使是再旱的年景里,这山泉井里的水也是满满的,从没有干涸过。 到了农业学大寨的火红年代里,只几年的时间,靠山村满山的绿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山的梯田,层层迭迭,延绵不断,道是十分壮观。但在一天的清晨,早起担水的村民却吃惊地看到流淌了几十年的山泉井水一夜之间就象随着夜幕蒸发了一样,井里一滴水也没有了。

村民们聚集在山泉井边议论着,没了主意。大队长福祥双眼凝望着那层层迭迭的梯田,半晌后自语道:“都是这梯田惹的祸。就这一句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公社领导的耳朵里,于是,福祥变成了攻击农业学大寨的坏分子,被停了职,白天参加劳动改造,晚上开会批斗,一次次地做着没完没了的深刻检查。 大寨得继续学,梯田也得修,可村民的水不能不吃,村里的几位老人来找福祥了。于是,福祥晚上挨批斗,做检查,白天领着儿子根生,哑巴村民李销柱在村中的一块空地上挖大井。 井在一天一天地加深,福祥在一天一天见瘦,挖到第十天的时候,井壁突然坍塌,在井下的福祥被捂在了里面,当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救上来送到公社卫生院的时候,福祥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老人那无力的双手搭在根生的手臂上,断断续续地说:“孩子,要打井栽树啊!

安葬了老人之后,根生忍受着心中的悲痛,全身心地继续挖井,井终于在挖到十五米的地方汩汩地涌出了清澈的地下水。根生领人据倒村边仅剩下的十多棵老榆树,截成圆木,找来村中的木匠,用圆木镶嵌了井壁,做了井架,装上辘轳,系上一条粗粗的长绳,绳子的最下面又接了两米长的铁链子,靠山村的人终于又吃上了水。

为了纪念故去的老村长,村里的石匠冯彪用马车拉来一块大青石,刻上“福祥大井”四个字,竖在了井台边上,从此,吱呀吱呀的辘轳声便在每天的清晨响起,好象是在吟唱着一首低沉悲哀的歌。 那年的盛夏,村民林狗剩的老婆金兰因为丢了一只下蛋的芦花老母鸡,就和邻居哑巴李锁柱的哑巴媳妇春妹打了起来,金兰的脸被膀大腰圆的狗剩老婆挠的象血葫芦一样。第二天,人们发现春妹不见了,娘家没有,十多天里,大家找遍了周围的十里八村,也没有,哑巴李锁柱想到了那口大井,井绳拴上一个土蓝子,哑巴坐上,下去一看,果然人在井里漂着已经死了。

人们帮着把尸体捞上来,看着被井水泡的涨鼓鼓的媳妇,哑巴李锁柱回家抄起一把镐头,疯了似的奔向狗剩家,多亏有人事先跑去告诉了狗剩老婆,等哑巴锁柱去的时候,狗剩两口子已领着孩子躲到亲戚家去了。愤怒的哑巴挥镐砸烂了狗剩家的所有家当,还是支书根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住了发疯似的哑巴,但狗剩一家人从此远走它乡,再也没敢在靠山村露面。


一眼大井死了两个人,闹的狗剩一家背井离乡,村民们都说这井不吉利,想起春妹那泡的涨鼓鼓的尸体,就只想吐。从此,人们宁可到二里地以外的熊瞎子沟挑河水吃,也不吃这大井的水了。

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村里几个好事的人又聚集到支书村生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人说邻村有人打一种手压的小井,也有人叫它“洋井”,安全又卫生,根生就跑了一趟,回村时,连挖井的井匠师傅也一起带了回来。

根生拿出家中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了井管子、井头,从后山上打来碎石子,又凑齐了付给井匠师傅的工钱,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挖起了“洋井”,两天的时间,井出水了。一根十多米长的铁管竖到井里,管子的最下面三米钻上密密的小孔,那是为了往井管里渗水的,管与井壁之间填满碎石子,地面露出一米多,安上井头,井头里先装上井胆,再装上井抽子,安上井把。打水时,只要把一瓢事先准备好的水倒进井头里面,用手上下压动井把,地下的水就顺着井管子被抽了上来,根生试了一下, 几个大小伙子轮番压了小半天也没有抽干。 于是,村里有钱的人家也都张罗着打“洋井”,有打在院子里的,也有打在屋里山墙边的,还有打在做饭的灶台旁的,而那些没钱打不起“洋井”的人家,就只好到有井的家去挑水吃了。就这样又过去了十几年。

在一个冬季雪天的下午,几辆大汽车嘟嘟地响着喇叭,开到了靠山村的村西头,车上下来一帮穿着大棉被的工人,他们从汽车上卸下了一堆长长的铁管子,还有一些村民们叫不上来名的机器。第二天,村民们发现这些人在村外的野地里搭起了高高的铁架子,将一根长长的铁管竖在地上,隆隆响起的机器带动铁管向地层的深处钻去,几天后,人们看见铁管里取出来的是一节节灰色的圆柱形的石头,支书根生对村民们说,这些人是在挖煤呢。

果然,没几年的时间,靠山村的四周就建起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煤矿,埋藏在地下成千上万年的乌黑的原煤被挖上来,从此,靠山村的人做饭现再不烧柴禾了,冬季取暖也不用原始的碳火盆了,村民们高兴极了。

煤在大车小辆地不断地往外地运,挖出的灰色的岩石一堆堆,到处可见,象小山一样,煤矿抽出来的地下水汇成一条条小溪,在田地间,不分冬夏没日没夜地流淌着。冬天里,低洼的地里结满了厚厚的冰,春天农民迟迟种不上地。于是,一些被岩石占了地的、被水淹了地的村民又开始找支书根生,领着他们去跟矿主要占地钱,要水淹地的钱,怀中揣着钱,村民们又继续过着自己的安生日子,只有支书根生的浓眉拧地更紧了。 终于有一天,靠山村的人发现自家“洋井”那永远抽不干的水在悄悄地莫名其妙地减少,压个十担八担的就抽不上水来了,即便是抽上来的水也黄的象马尿一样,根本不能吃,他们开始来找支书根生了,根生明白,这是因为地下的水都被附近煤矿给抽走了,于是,根生找到了乡里,乡里又找到了县里......

一个月后,村里又来了一辆大汽车,车上又卸下了一堆铁管子和一台机器,几名工人在已被填死的“福祥大井”旁边搭起了井架,安上了机器,轰轰孜孜的钻机声搅地村民心中不安,支书根生告诉大家,这是县里派来的井队,是给咱们村打自来水井的。

又过了一个多月,靠山村的人终于象城里人一样吃上了自来水。不用扁担不用挑,坐在家里,拧开阀门,清凉凉的地下水就流进了水缸里,村民们高兴极了。送水的那天,人们找出已落满灰尘的锣鼓钗,披上鲜艳的被单,舞起各色的彩绸和扇子,伴随着欢快的喇叭声,扭起了大秧歌。只有支书根生一个人,蹲在向阳的墙角下,皱着浓浓的眉毛,望着欢乐的人群,闷闷地抽着老旱烟,想着自己的心事,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里,人们发现支书根生不停地去乡里,跑县里,有时一连几天在村里也看不见他的身影,除了根生的媳妇翠媛外,没人关心他又在忙些什么。

秋天到了,山上梯田里的庄稼都收回来了,支书根生在村民代表大会上宣布说,从明年开始,山上的梯田不再种庄稼了,要全部栽树。人们纳闷,千辛万苦修的梯田咋又改栽树了


呢?难道上级的政策又变了?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今天的靠山村后山上,春天里又已是满眼的绿色;夏季里,轻风拂过,迎面飘来的是梨果花的清新的香甜气息,沁人心脾;秋季里,外地来收购山产品的各式车辆,在山脚下的水泥路边排成了行;而山脚下那眼山泉井旁边,早已盖起了一处不小的四合院,灰白色的质朴的墙面,蓝色的彩钢瓦屋顶,象镶嵌在绿荫里的一块蓝色宝石一样,大门旁边的围墙上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白底黑字的写着:靠山村福祥山泉水厂。

靠山村的人乐了,老支书根生那爬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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