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的旗帜》陕西王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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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旗帜

文/王涛

人生如同一场马拉松，出身可以决定你的起点，但绝不会限制你的终点。

父亲六岁时，国家遭遇三年自然灾害，爷爷吃观音土胀死了。

因家里成分高，爷爷留下来的三间房，在运动中，一度也被队里收走做了饲养室。

父亲母子五个，经济陷入困顿。奶奶生病要去村医处欠5毛钱拿药，不成。大伯跑遍了全村，看了无数冷眼终于把钱借到，才拿回了治病的药。

之后，十六岁的大伯远走兰州当兵，十四的二伯招工去了韩城桑树坪煤矿下井（两位伯伯先后都入赘当地），三伯学木匠，姑姑打猪草，父亲最小在家帮闲给三伯拉锯。

三伯人粗，脾气暴。木匠活重，父亲搭手拉锯，偶尔锯锋走偏，三伯直接一记耳光打过来，后面跟着一声骂。父亲勉强跟上三伯拉锯节奏。父亲好读书，三伯骂无用，父亲就躲在茅厕里读书，以致养成了入厕时间长的毛病。可长兄如父，家中老小，父亲读书娶亲，没有三伯撑持，也不可能维持下来。父亲对三伯也一直敬爱有加，年老照顾愈多。

农忙时节，新光过的打麦场谁都可以走，就是伯伯、姑姑、父亲不能走。走了，有恶人就要骂，甚至要打。因为你穷，所以有人就瞧不起你，找你麻烦，欺负你，显得自家惹人厌，多事，窝囊。

唯一能给家庭带来希望的在父亲，只有读书能够改变家庭命运。父亲是同村初中毕业生中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学生。72年两年制高中毕业，没有高考，父亲回家务农挣工分。后来村里招民办教师，条件之一高中毕业，父亲选上了。


家里的光景就此改变了吗？要走的路还很长。

姑姑从小青梅竹马的爱人，因为贫穷，没有能走到一起。父亲有一个相爱的女孩子，女方家要两担粮食，家里拿不出来，也作罢了。有一次，在家给父亲整理旧书，日记本中翻出一张泛黄的长辫女青年照片，相貌端正，两个小辫搭在两肩，格外漂亮。问母亲，母亲一点惊讶都没有，给我说了缘由。可在父亲哪里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

父母要结婚，没有婚房。三伯、姑姑、父亲找了队长找村长，终于好说歹说要回来了自家三间房。秋季，大雨天，水从东山墙漫到了家里，隔壁邻居把公用的下水渠靠我们这边给从外面堵死了。父亲远在十几里外的山村任教，就六七岁的我和身怀六甲的母亲在家。母亲挺着个大肚子打着伞拉着我，到对方家里理论。无果。开骂，开打。对方人多，扯母亲头发。我也上手打，被人踢到在地。母亲哭骂着，用人家里的擀面杖打翻了人家里的面瓮，白花花的面粉扑的满地。有人在母亲肚子上踢了一脚，母亲晕倒在地，小产了。那个未出生的娃儿就被挖了个坑，埋在了家后院子靠左后窗的椿树下。每有风起，我都能感觉到婴儿的哭泣，却并不觉得阴森。

父亲回家之后，一切已经结束了。父亲用毛笔写成诉状无数次奔波于学校与县法院之间。结果对方家赔了钱，认了错，让出了水路。但是代价也太沉重了。

父亲民办转公办教师公考，一手照看弟弟，一手捧书备考，母亲和我忙农活。父亲太过专注，把两岁弟弟从床上掉在了铺砖地面上，弟弟额头磕出了一个三角口子，至今细看疤痕犹在。去村头东坡地里拉熟黄了的麦子，农忙人急，把架子车装成了一座小山。回家时天擦黑，坡长路滑，父亲连人带车翻倒沟中，幸亏好心村民及时救援帮扶，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却又小腿骨折，在床上将息了许久。


但父亲终于通过考试，转正调动了。加上人事关系的活泛，慢慢由教师而校长，走上了教育领导岗位，兼职乡镇干部。我们三伯家兄弟俩、我们兄弟俩也慢慢长大了，家里的境况才彻底扭转了，我们和邻里的关系也渐渐和转过来，乡性渐好。

十几年后，父亲和大伯、二伯也取得了联系。大伯在兰州军区武警总医院任儿科主任，二伯在韩城桑树坪煤矿任小领导。大伯一身戎装携二伯回家在小小的村子里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

美国有一部电影的名字叫做《父辈的旗帜》，我父亲也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面旗帜。在我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也遇到过无数的挫折和困难，每有熬煎不过的时候，每有想要放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父亲走过的路，像一面旗帜，警醒激励着我。我总记得父亲说过的话：“我六岁上没有了父亲，不也熬到了现在麽？”

每一个生命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我们疑惑、彷徨、焦虑、不知所措，所幸，我们没有放弃，执着前行。我们一生遭遇的所有人事，不过是让我们遇到更美好的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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