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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庄子的“自然无为”及其美学意义
庄子思想以自然性和超自然性为主要特色。而庄子的“无为”说,对后世文学艺术影响相当之深远,中国的纯艺术精神、“自然”之风味,无不从庄子哲学思想系统中而出,作为与儒家“载道”文学理念、政治性工具文学论相对立之精神涌流。
庄子的“无为”包含着对人生的指引。即人的生活也要遵从“无为”之道。这种“无为”之道,就是顺其自然,按照人的自然本性,以适应人的生命自由本质。也就是不去违背本性自然,扭曲真性而强作妄为。
文学艺术的创作最讲求人的精神情感的自由表现,它不同于功利欲望的直接满足。好的作品出于不强作雕饰,自然而然。不留人工斧凿之迹,如行云流水顺其自然。无为而成。这要求作家从世俗的利害得失中解脱出来,将事物作为审美观照、审美欣赏的对象看待。后世所谓的作家艺术家的创造应是“无法而法,乃为至法”,指的便是不刻意人为而顺性自然,自然之出,可为至上。后世诗人、文学家如陶渊明的“平淡自然”,李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云:“夫画特忌形貌彩章历历具足,慎谨慎细,而外露巧密。⋯⋯自然者为上品之上。”唐李嗣真《书品后》论楮遂良书云:“褚氏临写右军,亦为高足,丰肥雕刻,盛为当今所尚,但恨乏自然,功勤精悉耳。”都是推崇自然、无为的表现. 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这便是物尽其性而自发并生成于未受理性干扰裁夺的诗的典型。我们之所以读这一类山水诗感到兴味盎然,皆是因为其不以才学为诗,不以议论为诗,不以文字为诗,而一任物象自由、生动淋漓的直观涌现,而没有“人为”的因素对于天然的景观进行个人垄断性的裁夺,由此缺少了理性、知性将物象本身进行了真质的扭曲,所以在这种“天然无为”的引领带动下自可使读者进入景致发生的氛围,凝视万物自发自性的天然风骚。从对于景物客观性的涌流之中,读者自可感受到作者冥合万物的心怀,因为作者并未由自身而对景致有“人为”因素的垄断性价值裁夺,而在“无我”之中将自身的美感精神体验提升到与景致共通的境界,更易使读者体会到作者超然洒脱的翩翩情怀。反观以议论、才学入诗的玄学诗或是以理道为中心的诗词,在味如嚼蜡之余,情致更会为作者强硬以人为之心“推销”自己的大道理而化散。因此,“无为”勾勒的是一种带领人走上感知道路的意境,更是一种灵性与文化创造的情怀。 庄子曰:“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这于《红楼梦》之中则有了非常完整的美学价值体现。贾宝玉则是曹雪芹在道家思想的援引下塑造出的一个“无为之为”、“无用之用”的典型。正是因为贾宝玉能够超越于欲望与一己私利价值的俗情,才能跨越世人所强调的“有为”之界限而达到与天地万物相通相犀的“大情”与“至情”。红楼一梦,无非性情。而当主人公超越儒家强调实用性的功利之心而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时候,亦是“弃圣绝智”——弃绝社会性功利价值的定论而进入艺术灵性世界的时刻。其无为自然的理念在与贾政关于大观园设置的对白之中,在与薛宝钗等卫道求“有为”之辈(实际是无法通过自身确立价值而寻求外界的支柱和导向)尖锐对峙中可见一斑。
与他心灵犀犀相通的,则是林黛玉与之同样的高蹈绝俗、不屑众生“有为”价值理念的虚灵之心。林黛玉在诗歌创作方面所达到的艺术境界,无疑是道家思想的真正体现。具体地说,就是由虚静之心而进入到与物同化、主客合一的最高
境界。其之所以能创作出“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的诗性灵性美的升华,正是在于其抛却了尘世芜杂的卫道理念和方巾世故,以无所为之心而入艺术虚空灵静之境,而不会斤斤计较于世俗狭窄限定的“封建淑女”的名号而束缚主体自由放纵的真性情。儒家对于个体的设定,是基于将个人当作“非道德的主体”而以社会集体的外力对个体施加道德性的灌输,其人性善的理论必定损害人性本真的内在秩序,“使人性恶的一面乔装改扮、暗渡陈仓”而道家的无为天然本位观则是个性生命从陈腐的社会价值观念中脱离出来,通过自我价值的认可和真如本性的艺术性发挥完成生命个性的塑造。
在《红楼梦》在第二回,作者就为我们开列了一个从许由、陶潜、阮籍、嵇康等近三十人的历史名人名录,这些古人或为逸士高人,或为情痴情种,或为奇优名倡,他们在实现了艺术人生的同时,还成就了文学艺术的事业。因为他们是一些诗人、文学家、书画家、乐师和演员,这些艺术家们皆被称作正邪两赋之人,是对受庄子虚灵真精神的艺术人格的总结,亦渗透着曹雪芹作为一代文学家对于人性的至高体悟。“古人著书立说,皆率性之作。经济文章,无补于世,也会不甘寂寞,去著小说。虽然古时著成小说,一则无名,二则无利,甚至有杀身之祸可以临头,然自有不说不快之势。中国文学可传者类皆此种隐名小说作品,并非一篇千金的墓志铭„„”如若曹雪芹不是从“有为”的社会价值理念中脱离出来,用人性的价值理念书写下血泪的至文,后人又怎会从其率性风流之中感悟到那旷世的悲悯与契阔的孤独?
总之,庄子“无为”的虚静精神于千百年间徜徉于文化气质的非主流一端,却以其独特的魅力解构了士人心中被填塞的话语霸权,成为中国古往今来无可比拟的心灵自由哲学,对于当下愈演愈烈的拜金主义的风气、灵魂虚无的个体以及现代化进程之中将人异化的工具理性,恐怕更具有普世性的文化观感与内在意义吧。时代浸润在“非生命”的文化环境之中,缺乏不羁坦荡的真精神、虚静无为的空灵神思,也就缺乏真正具有格调和内在神韵的超越性的文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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