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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王安忆《长恨歌》的悲剧艺术
作者:宋国兵 陈厚奉
来源:《现代语文(学术综合)》2014年第04期
《长恨歌》的素材原本只是报上的一个关于“上海小姐”被年轻人杀害的故事,但经王安忆演绎之后,就变成了一部内涵极其丰富的长篇著作。素材原本的新奇与悲剧到了著作之中,已经升华为对整个人类生存命运的哲学思考,尤其是对女性的思考。无论是身居高位的李主任,还是红色革命的追随者蒋丽莉,都只能服从命运的摆布。那些身份低下者如王琦瑶、程先生、毛毛舅舅、萨沙、阿二、老克腊、长脚之流,更是被潮流漩涡夹杂其中而身不由已。面对时代的大势所趋,个人实在显得极其渺小,简直不堪一击。如何能够让自己的生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活得精彩,则是作者抛给读者的一个问题。从表面上,小说仅仅是王琦瑶的悲剧,但其实,这是整个上海人的悲剧,因为从弄堂走出来的不是一个王琦瑶,而是一群王琦瑶。这些王琦瑶中,肯定有她女儿辈的张永红。年轻时的茫然、年老时的无奈与认命,都是她们一贯的路数。她们没有理想,只有现实,不奢求太多,只追求充实,每日在吃喝、玩耍、工作、叹息中度过。这便给小说打下了底色:低沉哀婉。
人物命运的悲惨结局已经使作品染上了浓厚的阴郁色彩,而作者在艺术手法上的选择与处理更是营造出一种凄凉的氛围。在此,笔者且从结构、意象和叙述角度这三个维度展开分析。 一、用结构支撑悲剧
《长恨歌》是一首挽歌,为一群小人物写的挽歌。叙述者在字里行间充满了深深的感情,时而为他们伤心,时而为他们惋惜,又时而为他们高兴。然而,高兴只是须臾,悲歌才是主题。小说主要是写王琦瑶的“香消玉殒”,但却是通过两个铺垫来完成的。小说共有三部,每一部都写了至少一个人的死亡。第一部是以李主任的死作结的。第二部写了蒋丽莉与程先生的死。最后才是王琦瑶。一个人的生存支柱总的说来就是精神与物质。王琦瑶自然也不例外。她的物质支柱是李主任,精神支柱是蒋丽莉与程先生。虽然后来李主任飞机遇难了,可是仍然有一盒用雕花木盒装的金条作为支柱,我们姑且称作“李主任的替补”。而蒋丽莉与程先生离去后,张永红与老克腊立刻补了上来。可惜,好景不长,张没有蒋的虔诚,老克腊也没有程先生的痴情,他们都弃王琦瑶而去。至此,她的精神支柱完全崩塌,恰此时,长脚又把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所剩无几的金条也抢走了。王琦瑶的死也就变得顺理成章,因为作为人存在的王琦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另外,作者采用前后照应的手法,如外婆对王琦瑶的想法,王琦瑶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时产生的感想等,都让作品充满不详的预感,但好在作者淡化处理或者荡开一笔,所以,并不会让人压抑,但气氛仍然是低沉的。 二、用意象突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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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的选择也有制造基调的功用。《长恨歌》中意象众多,诸如鸽子、弄堂、阴影、灰尘、古董、雾、流言、梧桐、秋雨、公寓等。这些意象中,很多都是灰色调的,给人带来非常消极的情绪体验。诸如:鸽子的惊叫总给人带来不好的讯号;弄堂如同深渊一样,其间藏着多少不见天日的秘密;阴影则随时陪伴着人们,不离不弃;灰尘一早就会出现,有时还在光线中跳舞;秋雨已是愁容的代名词,秋雨中的梧桐,更是一副茕茕孑立的形象;公寓不是幸福的家园,而是自由的禁区,是金丝雀的笼子。它们犹如一幅油画上灰蒙蒙的天空或者背光的阴面,给人低沉之感。
王琦瑶参加“上海小姐”比赛的服饰却是少有的鲜艳夺目。先是粉红和苹果绿登场,后面是白色婚纱出场。从故事发展来看,这似乎已经给人物命运下了预言:以绚丽多彩开始,在无限凄凉中谢幕,苹果绿则是二者之间的过渡。如果作者果有这层意思的话,那么下面描写王琦瑶视角的这句话就不仅是一时之感受了:
王琦瑶穿上这婚纱真是有体己的心情,婚服和她都带有最后的意思,有点喜,有点悲,还有点委屈。
这里隐约可以感知到的是,喜庆外衣下隐藏着空虚甚至绝望的人物内心。 三、用全知叙述视角体现悲剧
叙述视角的选择决定叙述者活动空间的大小,也跟作品的表现主题与感情基调有关。写作《长恨歌》,王安忆没有采用当时人们普遍选择的“限知限能”视角,而是将“全知全能”、人物视角结合起来,从多个角度来解读人物,同时又给整部小说投射下命运笼罩的阴影。 作者采用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有的时候是借助鸽子来表现。鸽子是小说中出现最多的意象,它是城市变化的见证者,也是一切功与过、罪与罚的见证者。这一切都是因为它们站在人类的高处。叙述者对人物都是充满同情的,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对王琦瑶叫停长脚时所发表的议论,或叫“插话”。
在这睡思昏昏的深夜,人的思路都有些反常,所说的话也句句对不上茬似的,有一些像闹剧。本来一场事故眼看化险为夷,将临结束,却又被王琦瑶一声喝令叫住,再要继续下去。 很多时候,叙述者都是跟人物取同一道德标准,也就是站在人物一边的,但如果一味这样,那么叙述者跟人物就没有什么区别,境界也就分不出上下了。因此,当人物的思想行为已经偏离人类社会常规道德约束时,叙述者便取鸽子的视角来“俯视”人类,警醒人类。鸽子在小说中扮演着“上帝”或者“公道”的角色,是人类行为的监督者,是人类道德的维护者。虽然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心灵是聪慧的,一切都瞒不过它们的眼睛。
鸽子是这城市的精灵。每天早晨,有多少鸽子从波涛连绵的屋顶飞上天空!它们是唯一的俯瞰这城市的活物,有谁看这城市有它们看得清晰和真切呢?许多无头案,它们都是证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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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眼里,收进多少秘密呢?它们从千家万户窗口飞掠而过,窗户里的情景一幅接一幅,连在一起。虽是日常的情景,可因为多,也是能堆积一个惊心动魄。
作者采用全知全能的视角,自由出入人物内心,就像全能的上帝把人们赤裸裸地展现出来。这种手法,一方面让读者能够全面把握人物,另一方面又削弱了人物的主动权,使他们成了被观察者。对于这部小说而言,采用这种视角是非常贴切的。在历史、命运、时间面前,小说中的人物都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基本上都是被它们左右,随波逐流,哪有主动权? 小说总体上都是通过叙述者的“全知全能”的视角来观察,但也结合人物视角。既避免了单一,又能高屋建瓴,统摄全局,制造一种支配一切的氛围,还能透过人物内心把握人物情感。 《长恨歌》表现了人们在时代、历史、潮流面前的无奈,意在探究人类如何生存的哲学命题,同时涉及时间、爱情、亲情、友情等元素,内容可谓宏大。小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宿命氛围,活动其中的各色人物都不是圆满的,或者为权势,或者为爱情,或者为生计,或者为家庭,他们各自挣扎,却无计于事,终摆不脱命运之手的操控。总之,作者采用多种手法来表现人物的悲剧意味,无论是情境的制造,还是内心的挖掘,都深深感染了读者,引起了读者的共鸣。
(宋国兵 浙江省温州大学文艺学 325005;陈厚奉 江西省丰城市尚庄中心学校 33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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