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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国里尽朝晖
《七律.答友人》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毛泽东在1961年写了这首《七律.答友人》,原题为《答周世钊同学》,周世钊时任湖南省副省长,这首诗抒写了作者对湖南的怀念和祝愿,毛泽东一生爱用典,在这里也至少用了两个典故,一个是舜与两个妃子的故事,另一个是芙蓉国的典故,足见毛泽东深厚的古典文学底蕴。
最后一句“芙蓉国里尽朝晖”的“芙蓉国”是说木芙蓉花到处盛开的地方,毛泽东在这里借指湖南省。“芙蓉国”之说是出自五代谭用之的《秋宿湘江遇雨》: 湘上阴云锁梦魂,江边深夜舞刘琨。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 乡思不堪悲橘柚,旅游谁肯重王孙。 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
此后人们便以“芙蓉国”称湖南,但因为芙蓉有水芙蓉(即荷花)与木芙蓉之别,所以对这首诗里的“芙蓉”有所争议。毛泽东认为是木芙蓉,因为一千多年前的湘江两岸已遍植木芙蓉,他说谭诗写的是秋天,这正是木芙蓉花盛开的时节,而这个时候荷花已经凋败。 持荷花之说的人认为,湖南盛产“湘莲”,遍地荷花,因此称为“芙蓉国”,更为名副其实。始作俑者谭用之在“湘上阴云销梦魂”之中,见到“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薛荔村”这一派萧瑟凄凉的景象,正因为荷花已经凋败枯萎。如果他是在描写鲜艳盛开的木芙蓉,那么,与“暮雨千家薛荔村”的感情,怎样统一起来呢?这一说法似乎更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谭用之看到的是水芙蓉还是木芙蓉,这已无关紧要了,大多数的人都已接受了木芙蓉的说法,更何况写下“芙蓉国里尽朝晖”的诗句让湖南的别称响亮起来的作者也如此认为,我们也不必在木芙蓉与水芙蓉之间为难了。
木芙蓉有很多别名,如芙蓉花、木莲、三变花、九头花、拒霜花、铁箍散、转规花、清凉膏等。古人爱取名字,由此可见一斑,大有把所有特点逐个贴上标签的态势,这么一来总是让后人费琢磨。木芙蓉属于秋花,深秋时节百花凋零,它却拒霜怒放,举一树烂漫,清姿雅质,妩媚动人,并且它除了被观赏之外还具有实用价值,叶根花均可入药。古人说芙蓉根三年不除杀人,所以李白有诗云“昔为芙蓉花,今为断肠草”,而且古时相传神农尝百草时吃了木芙蓉花中毒而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芙蓉根能解毒倒是确有其事。
《格物丛谈》里说,芙蓉之名二:出于水者,谓之水芙蓉,荷花是也。出于陆者,谓之木芙蓉,此花是也。此花丛高丈余,叶大盈尺,枝干交加,冬凋夏茂,及秋半始花,花时枝头蓓蕾,不计其数,朝开暮谢。后陆续颇与牡丹芍药相类。但牡丹芍药之花,不如是之多
且繁也。然此花以色取而无香,有红者,有黄者,有白者,有先红而后白者,又有千叶者,非一种而已。况此花又最耐寒,八九月余,天高气爽,春意自如,故亦有拒霜之名。世俗多于近水栽插而茂,因号曰水莲,审然矣。
木芙蓉花自古以来就受人们的喜爱,虽然也有不和谐音,如《镜花缘》的作者李汝珍就不以为然,斥芙蓉花为“婢”,因其“朝开暮落,其性不常,且无芬芳。”,把它排斥于十二师、十二友之外。但总的来说,古人对木芙蓉是厚爱的,咏木芙蓉的诗句不胜枚举,这里略举一二。
王维: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韩愈:新开寒露丛,远比水间红。艳色宁相妒,嘉名偶自同。采江官渡晚,搴木古祠空。 白居易:晚凉思饮雨三杯,召得江头酒客来。莫怕秋无伴醉物,水莲花尽木莲开。 柳宗元:……盈盈湘西岸,秋至风露繁。丽影别寒水,秾芳委前轩。……
苏东坡:清飚已拂林,积水渐收潦。溪边野芙蓉,花水相媚好。坐看池莲尽,独伴霜菊槁。……
王安石: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著,强抬青镜欲妆慵。 而最为厚爱的莫过于五代十国时的后蜀主孟昶了,他在成都城上广种木芙蓉,入秋之时,四十里锦绣花海,烂漫如春,成都由此被称为“芙蓉城”和“锦城”。孟昶还曾用芙蓉花染缯为帐,取名“芙蓉帐”,这说明芙蓉花还可以做染料,白居易有诗云“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我记得多年前老家的庭院有一株木芙蓉,大概有三米高,枝桠交错,占了半个天井,有大风时,常把屋瓦扫落一地,要不是因为它的叶子能入药早就砍了。这株木芙蓉有个奇特之处,秋天开花时,早上是白色的,中午转为粉红,到傍晚时分则变为深红色,一日三变,对这种现象,我们见惯了没觉得稀奇,况且本地也没见过有别的木芙蓉,后来一场大火,什么都烧光了,唯独对这株木芙蓉不感到可惜。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这株木芙蓉的不寻常处,才后悔不迭。据书上说,这种一日三变色的木芙蓉,有个名堂叫“三醉芙蓉”也叫“娇容三变”,是个名贵的品种,极为难得。除了古时的弄色木芙蓉,逐日变换不同颜色的之外,能变色的就是这种了。这正是应了那句话——失去的才弥足珍贵的。
说到木芙蓉花,让我想到了这个人——石曼卿,在十二月令花神中,他是十月木芙蓉花神。 石曼卿是宋真宗时的大学士、文学家、书画家,他被封为花神,源于一个缥缈的故事,据说他去世后,有故人遇见了他,他说他当了芙蓉城的城主,司天下木芙蓉花,邀故人去看看,那人不愿去,石曼卿愤然骑驴而去。传闻毕竟不大可靠,但居然记载在欧阳修的《归田录》中,欧阳修与他的私交很好,苏东坡在诗里面也有说到这事(芙蓉城中花冥冥,唯有主事石与丁。),可见人们好像比较愿意石曼卿死后有这样好的待遇。
石曼卿一生耿介,胸怀磊落,绝不趋炎附势,且直言抗上,所以后来被权贵排挤,连遭贬谪。后人景仰他还由于他的爱国热忱,在率军抵御西夏时,劳累过度,壮志未酬身先死,时年才四十八岁。
石曼卿(酒豪)与欧阳修(文豪)、杜默(歌豪)并称“三豪”。可见石曼卿的酒量
是很好的,据说可以终日畅饮不醉,时人也称之为“酒中仙”,而且他喝酒还能喝出一些名堂。如囚饮——摘掉帽子披头散发,脱掉鞋袜子光着丫子,戴上手铐脚镣喝酒;巢饮——搬来木头酒桶,爬在桶边上喝酒;龟饮——用苇子把自已包裹好,只把头露在外边,伸出脖子喝一口酒又把头缩回去。石曼卿举止放荡,寄情诗酒,以此来发泄对现实的不满,由此可见郁闷之烈。
石曼卿还有幽默诙谐的一面,也可看出他处世的态度。有一回乘马游览报宁寺,牵马人一时失控,马惊走,石曼卿不慎坠马落地。行人见此,都聚拢来围观,都以为他一定会大发雷霆,把这个牵马人痛骂一阵。不料,石曼卿却慢悠悠地扬起马鞭,半开玩笑地对牵马人说: “幸亏我是石学士,如果是瓦学士的话,岂不早被摔碎啦?”,其风度胸怀如斯,令人敬佩。
在北宋时期,石曼卿可谓是个奇人了。不知道当一个小小的花神是否委屈了石曼卿,不
过,像“三醉芙蓉”这般绯然如醉的花儿,不是由“酒豪”来司管那还能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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