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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7-9题。
父亲，父亲!
陈果
有时候，想起一个人是一件残忍的事。比如父亲。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穷尽所有办法屏蔽掉与之相关的一切信号，我希望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沙子一样噎死这个话题，甚至恶毒地诅咒罗中立那幅声名显赫的油画就此从世间绝迹。我讨厌父亲，我的父亲。
我们弟兄几个几乎就是在他的打骂声中长大的。那时“万元户”的梦想正在他的脑海里狼奔豕突，他总是在外面漂着。左邻右舍知道他回来了，多半是因为听到我家院子里传来哭喊打闹的声音。事情多半因酒而起，之后就是借酒发疯。妈妈哀求的哭叫，往往换来的是他的恶语相向、拳脚交加。我们这些妈妈的儿子，没有力气更没有勇气对抗他的暴力，只能拖他的腿，拉他的手，并本能地哭喊着。如果没有奶奶和邻居，也许那时，我们的家就在他的手里支离破碎了。
后来，他如愿成为了众人口中的“陈万元”，再后来成了“陈十万”。再后来父亲的生意跌坠下来，母亲要掰着指头算账了。
1994年，我考上了中专——委培中专一一比统招生录取分数矮一截那种。临近开学，他让我把通知书拿出来，晃了一跟，冷冷说道：“这样的书不读也罢。还是在家当农民吧，也给老子省出几个肥料钱来。”一扬手他就把我一个暑期精心保管的录取通知书扔进猪圈，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天后我一个人踏上了开往雅安的班车。钱是母亲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而我的录取通知书上，半边猪印清晰可见。1997年，我中专毕业，分配到乡上工作。在此之前，我的两个哥哥也从部队转业，有了安定的工作。父亲母亲去了成都。
当中一段时间，奶奶和我住一起。从她口中，我认识了另ー个人——虽然那个人也是父亲，我的父亲。
他从小学习成绩很好，小学毕业时，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可他的录取通知书是一张废纸。爷爷奶奶有八个几女，他排行老大。一家人要吃饭，七个弟妹要读书，爷爷奶奶并未抬手，他已经看到了下一步要走的路。1984年，爷爷因病去世，他成了某个意义上的爷爷。等你叔叔姑姑一个个成家立业，又操起了你们弟兄三个的心。奶奶噙着泪说，那些年家里的光景你晓得，为筹学费，他气得几天吃不下饭。把你的通知书扔掉，是怕你混日子，故意刺激你。就说现在，你们三兄弟都端了铁饭碗，他不肯享清福，非拖着你妈去成都，半夜起五更睡的给学棱食堂送米送茱，说是你们以后买房结婚的还要花钱……
奶奶的话像满当当一车皮TNT炸药，在我情感的堤坝上炸开一道宽阔的缺口。我记事起就没流过那么多泪，而那一次的情不自禁竟是为了父亲一一那个我一直不屑正视的人。
2003年，我调到市里工作，父亲母亲终结了他们在成都的营生，在雅安买房定居下来。搬家那天，我第一次觉得我是回家，回到一个有爹有妈的家。在那之前的二十来年里，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母亲一个人的孩子，我有父亲，但他只是给了我生命，我们是两个经常见面的陌生人。
2011年7月26日，我无法原谅这个日子。它是父亲生命的断崖。那天下午两点，我刚刚躺下。电话响了，传来母亲带看哭腔的声音: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我开车冲向医院。母亲的凄厉让我明白，在我一点点向着父亲靠近的时候，他正以更快的速度抽身离去。待我再见到他时，也许，我们已经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如果相见就是永别，我愿通向医院的路，水远没有尽头。
安200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54岁的父亲，不仅目光面条一样柔顺，语气和神态也满是谦卑。他好像懒得我们争辩什么，含始弄孙才是头等大事。他把抽了几十年也戒了几十次的叶子烟丢进江中；麻将曾经是他的最爱，这时也打得少了，拿他的话说，摸着冷冰冰的塑
料，哪有捧着肉嘟哪的小脸舒服。
2009年秋，父亲患了食道肿痛，中晚期。父亲不同意手术，我们也没有勉强，但放疗还是得做。放疗室外的两排铁椅上坐满了人，都埋着脑袋，耷拉眼皮。父亲显然是他们中的另类，笑哈哈地同他们卿天，从放疗室出来，会从他口里响亮喊出：“该你了”脸上睛室万里。
父亲每天不疾不徐地来往，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事实上，病情却一天天发展着，到2010年7月，不安装支架，父亲已经无法进食。2011年7月23目，他在天色将明时陷入了昏迷。三天后，躺在床上的父亲，鼾声再也没有响起。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安静下来，他的面部随之变得模糊不清。恍兮惚兮中我先是看见满是凶很、无情这类字眼的脸。然后又看见一张脸，如大屏幕，播放着一个个暖意融融的故事。我知道这两张脸都属于我的父亲，却不知道哪一个面孔更值得我去怀念或是顺惜。而我知道，冷酷其实是亲情里最为可靠的构成，虽然人们似乎早己用所有的经验作出判断，春风化雨才是人间最为渴求的蜜液。
（有删改）
7.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 A.第一段使用“残忍”“恶毒”“祖咒”“讨厌”等感情色彩很强的词语来述说对父亲的感情，甚至直言“我讨厌父亲”，语似偏颇，造成悬念，从而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
B.文章多处用外在细节刻画人物内在特征。如一扬手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扔进猪圈，表现了父亲故意刺激我的良苦用心；做完化疗之后脸上的晴空万里，表现了父亲乐观开朗的性格。
C.文章写的是家常小事，但叙事之后的议论因为感情的浸入，使故事格外动人，使父亲的形象更加鲜明突出。而奶奶的叙述又从侧面展示了父亲的另一面，更加丰富了父亲的形象。
D.父亲年轻时到处游荡，酗酒家暴，对家庭毫无责任感，是我的噩梦；54岁的父亲，柔顺谦卑，重视亲情。人物前后判若两人，体现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发展性。
8.文章在叙事上有哪些特点？请结合文本作简要分析？（6分）
9.本文以“父亲，父亲!”为题，有何用意？请结合文本内容进行探究。（6分） 【参考答案】 7.D
【解析】父亲对家庭的爱与责任是前后一致的，以前的凶暴是生活所迫的表象。他早早担起家庭重担，努力为家里挣钱，为我筹学费吃不下饭，有责任有担当。（3分）
8.①用第一人称叙述，真实、自然。②以时间为顺序回忆，条理分明，线索清晰。③夹叙夹议，能更细腻地表现“我”对父亲的感情变化过程。（每点2分)）
9.①“父亲”是本文的主要人物形象，以此为题点明了本文的写作对象。②“父亲，父亲!”使用反复的手法，抒发强烈的感情，表达对父亲的复杂情感，赞美深沉的父爱。③父亲是本文的线索人物，全文就是以对父亲的情感变化为主要内容的。（每点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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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