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不翼而飞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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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翼而飞的纸

这是曹芳最好的演奏机会，她知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每个人一生也许就那么一次从天而降逆风翻盘的转机，她打开琴盒才发现，自己的曲谱不翼而飞。沉重的现实差点直接将她打击到窒息。连远处的观众也能察觉她的失态，一旁的几台摄影机彻底录下了这个错愕的停顿，静默让台上台下都显得尴尬。主持人似乎在读秒，他眼看就要上来打圆场了……

小提琴是曹芳的宿命，也是枷锁。

十年的苦练，加上十年的错过。从最初被老师认定为天选之女，到手指受伤静养，错过考试机会。到身体恢复却再没有她合适的演出机会。她盖上琴盖，开始去过寻常的生活。考大学，找工作，做文员，谈恋爱，分手，守候母亲的葬礼，到慢慢习惯没有琴弦与旋律的生活。琴被小心安放在床底的一角。

同学会老同学会起哄让曹芳拉一个，曹芳大口大口罚酒躲过一劫。酒楼大堂拉小提琴的乐手，街头拉莫扎特的流浪艺术家都会让曹芳大步逃亡，她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也算精致的白领，手高高举起，不自觉摆出演奏的姿势，瞬间就觉得镜中的女孩好丑陋，是个逃兵。

没错，逃兵。她抛弃了她心心念的莫扎特、巴赫、贝多芬，她用流量明星的选秀节目填充。

主持人眼看要上场了，曹芳闭上眼深呼吸，脑中似有秒钟滴答滴答的声响，随即是剧烈的心跳。

总得弹点什么，不能下去，不想下去。十年多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为了这一刻，她喝光了家里的酒，才打开琴盒反复地练。只不过她怎么会丢了比赛专用的琴谱……她错过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比赛机会。

曹芳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已经摆好了演奏的姿态。周围更安静了，大家都静静端详着她。 她拉起第一个音，即便她完全没想好能弹奏什么，心一狠…… 曹芳没想过多年的单身生活会被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打破，小侄子彬彬的爸爸妈妈一次车祸中没了。家里还没人愿意告诉他真相。几个大人轮番照顾彬彬，曹芳的父亲希望她也带一阵彬彬，到他上小学家里人再想办法。

彬彬很乖，大人在忙的时候悄然无声看动画，自己能洗衣服热饭。反而是曹芳回家终于能吃上热腾腾的饭了。曹芳带彬彬去游乐场，彬彬玩得很开心。彬彬从来没提过爸爸妈妈去哪了，好像只是去亲戚家们串门，天黑的时候爸妈就来接自己了。

天黑的时候，彬彬就话少一些，睡得也比其他小朋友早。打雷的时候，彬彬瑟瑟发抖，站在曹芳的房门前不敢进，曹芳将他拥入怀中，这是彬彬头次浑身发抖，但他什么也没要求。

曹芳想着，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挺好。她头一次对彬彬发火是下班回家，发现彬彬打开了琴盒在演奏，她气得一把推倒了他。

彬彬知道犯错了，小心翼翼把琴藏好，乖乖站在一旁。曹芳平静下来以后，摸摸彬彬的头。她此时才发现彬彬刚刚演奏的很妙。就问彬彬之前拉过小提琴吗，彬彬摇头。

曹芳于是让他拿出琴随便拉——彬彬真的随便拉，但却是好听的音符。琴弦像是彬彬的画笔，他的哀怨与温暖都可以化作流水般的旋律。

曹家终于出了个天才！曹芳每天都兴奋地记录彬彬的旋律，真的是他的原创。他并没有乐理知识，只是所思所想拉出来。两个人异常兴奋地演奏，被邻居投诉也不停歇。

直到一通重要的电话打开，曹芳被选中参加她之前心心念的小提琴手选拔。

第一个音符开始，曹芳下意识地拉起了熟悉的旋律。她拉的不是比赛指定曲目，也就意味着不可能晋级了，管它，那就要尽兴地演奏，像过去的自己，像单纯的彬彬那样演奏，只要没人打断，她就要演奏下去。

曹芳演奏的正是彬彬创作的第一首小提琴曲，第一次听曹芳就感觉身体阵阵颤抖，胸口


被纯净的感情击中。彬彬不言不语，把所有的思念化成流水与山河，一点点娓娓道来，哀而不伤。

反复聆听的曹芳此时娴熟地演奏，从最初慌乱比赛的心态，自己也融入在音乐之间。她的双手在动，眼前却是一片静谧，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手指受伤望着天空的小女孩，她也看到了那个时候柔软的夕阳。她什么也不去想，只管沉浸在酣畅的演奏。

曲毕，她停下最后一个音符。没人赶自己，先是一片沉默，随即雷鸣的掌声！

主持人表示这位选手不曾演奏指定曲目，带来了精彩的原创。评委们需要讨论一下，好评委们给出决定了吗？评委们决定了……晋级成功！

接受完采访的曹芳兴奋而疲倦地回到家，她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但她心中惴惴不安，因为她撒谎了。当记者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原创，自己是怎么创作出来的？她迟疑了很久，没有说实话，只说是对自己逝去亲人的思念……她像个窃贼一般盗取了彬彬的作曲。

推开门，电视里正在放自己的采访，彬彬含着热泪在看，曹芳更加无地自容……

彬彬发现自己进来了偷偷擦泪，掩饰泪水。曹芳变得更加难堪，她忍不住先咆哮：“你哭什么？我不知道他们这么问，我不是故意的……你一个小孩懂什么……”

“你演奏了我们的曲子……”彬彬因为眼泪有点含糊的说。

“我们……对啊，我们，不仅仅是你对不对，而且我也照顾你那么久，你不要怪我……”曹芳语无伦次地说话，却发现彬彬是充满感情地看着自己，她一时之间错愕了。

“谢谢你，姑姑。谢谢你，能在电视里看到曲子，真的太幸福啦！好棒好棒！”彬彬是真的高兴地说，一边眼泪又流了下来。满脸兴奋地看着曹芳，“爸爸妈妈也会好高兴的。”

这是彬彬头一次提到父母，小孩子的世界是充满色彩的，没有大人那么复杂的灰暗。曹芳为自己愈发汗颜，正要过去抱彬彬，彬彬却递给曹芳一堆纸飞机：“送你的礼物，姑姑。”

曹芳接过纸飞机，发现是自己那不翼而飞的曲谱，里面的纸拆开，一张张折的……用心真是够用心的……

曹芳哭笑不得：“真是被你活活气死……”

曹芳后来跟记者解释清楚，作曲的是自己的侄子，一个少年天才，她已经把他收养了，以后他们相依为命。她不会让自己生命中的幸运再离开自己。现在的她，有音乐，有彬彬，还有自信，就够了，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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