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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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

总以为庄稼拥有着植物的一切美德，几乎没有缺点：它会开出绚丽的花，它会结满丰美的果，它会长出各色各异的叶，它安静地生长在庄稼人耕耘的土地上，给辛劳的他们欢悦与希望，令一头牲畜向往垂涎，令一株杂草心生嫉恨。

在五月，天空蔚蓝，四野斑斓，田野是杂草们的天下，更是庄稼的天地，绿色的麦子，金色的菜花间杂着，大地如一幅无边的彩毯。忘情地置身麦田，泥土是芬芳的，麦子是芬芳的，连空气也是芬芳的。修长的麦子一株株伸向广袤无垠的天宇，只需侧耳倾听，便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音符响在的耳畔，“沙沙，沙沙”风从远野走来了，麦子奏起悠长、渺远的乐声，田野荡起一波绿色的海，身心也在这绿色的海里随着麦浪飘摇。

站在田间地头，特别是秋天的深处，禁不住要惊讶眼前这别样的景色，只一夜萧然的秋风，一场凋零的暮雨，碧绿的原野就开始丰盈、饱满起来，金色的稻穗垂弯了枝茎，火红的高粱缀满了枝头，雪白的棉花看花了人的眼睛，一人多高的玉米腰间结着饱满的棒子。农人，正踱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原野，笑容绽放在他们被日光晒得黝黑的脸上，在闪闪的镰刀和锄头里，庄稼成片成片地倒在他们的脚下，仿佛能聆听见丰收的歌声从田野深处升腾而起，回荡在白云之上。 秋后的原野，空旷而寂瘳，那些美丽的庄稼都隐藏在哪里了呢？金黄的草垛堆在每一户农舍的房前屋后，月亮升起来了，照在金黄的草垛之上，一盏盏灯光亮起来了，透过小小的木窗，芬芳的谷粮正从农人的灶台上飘来，唤醒了他们饥饿的肠胃，日子就这样有滋有味的过着，一年又一年，慢慢而芬芳地老去。

庄稼继承了土地的品性，厚重，沉静。安静地在一场细雨间悄悄透出它嫩嫩的新芽，在时光的流水里，一日日生长着，茁壮着，风喧哗着走过，也不曾发出热烈的声响。每一株庄稼成熟在秋风里，感恩大地对它的馈赠，这些在父辈的汗水里、血液中成长起来的庄稼，似乎都有着自己与众不同的性格：麦子的高雅，稻谷的谦逊，玉米的涵养，花生的内敛，芝麻的进取，红薯的朴实。像极了朴实的庄稼人。他们耕耘在大地之上，永远以一种卑谦的姿式面朝大地：播种、养育、收割。庄稼教会他们沉默，在大地面前，他们知晓一切的花言巧语、投机取巧都是枉然，沉默着，辛劳着，收获着，是对大地永远遵循的法则。

父亲默默地在土地上耕耘了一生，像每一个真正的庄稼人一样，沉默是他的品质，他总是安静地伺弄着他的庄稼，没有一句怨言，播种、收获，如一棵移动的庄稼，岁月如水逝过了，皱纹爬上他的脸庞，风霜压弯了他的躯体，父亲用他的血汗养育了我们，父亲用他的庄稼养育了我们，他却一日日老去了，如一株收割后的枯萎庄稼。

岁月递增，四季轮回，二十四节气律动，无不蕴含其中，井然有序而雍容揖让，着实给人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体己熨帖。如今，父亲年事已高不堪农事。我蛰居在小城，透过谷雨时节的雨帘，遥想他坐在瓦屋檐下的椅子上，看谷雨的雨，洞察秋时的收成。

我喜欢那些质朴而淡泊的庄稼，庄稼在几个月里，历经风雨雷电的洗礼，短暂的青春期过后，穗端一片金黄，染了发似的。它们迎来了自己的花样年华，便谦逊地低下头来，似乎不能忘却大地曾经给予过的营养和恩惠。我在乡间生活了十多年的时间，曾与它们朝夕相处，但此后渐渐割断并疏远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年幼时几乎天天和庄稼见面：上学的路、走亲戚的路、赶集的路，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庄稼地，生活的领域，全都置于庄稼的包围之中。我有时捧着书本，坐在屋前的石碾上，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碧绿而丰腴的禾苗，就会走神，希望有一天，能够像稻田上空的鸟儿，插翅飞出这片天地。我慢慢长大，终于有一天，我飞出了这片天空，离开了这方土地，远离了稻谷、麦子及其他庄稼，当然，也远离了节气。

如今，我成了一个土地的看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一个看客，因为不会耕作和侍弄


庄稼，只是一日三餐地消费它们。很多次在梦里我会来到庄稼的身边，近距离地接触它们，仿佛一个流浪的孩子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宅，心里充满了亲切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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