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搔首弄姿:古典诗词以实运虚之法
作者:韩立平
来源:《语文教学之友》2013年第05期
一
古今文学批评大抵是反对“搔首弄姿”的,因其做作而不自然。例如清人赵执信《谈龙录》云:“若近体诗之涂朱傅白,搔头弄姿者,勿与知可也。”现代国学大师钱基博也不满林纾古文的“搔首弄姿”而赞扬陈衍的“粗头乱服”(《现代中国文学史》)。然而适度的“搔首弄姿”在古典诗词中却是常见的,清人贺裳《载酒园诗话》卷一就对此表示赞许:
诗有同出一意而工拙自分者。如戎昱《寄湖南张郎中》曰:“寒江近户漫流声,竹影当窗乱月明。归梦不知湖水阔,夜来还到洛阳城。”与武元衡“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顾况“故园此去千馀里,春梦犹能夜夜归”同意,而戎语为胜,以“不知湖水阔”五字,有“搔头弄姿”之态也。然皆本于岑参“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至方干“昨日草枯今日青,羁人又动故乡情。夜来有梦登归路,不到桐庐已及明。”则又竿头进步,妙于夺胎。 贺裳首先比较了唐代三首纪梦诗歌,以为戎昱《寄湖南张郎中》一首最为出众,原因即在于此诗“归梦不知湖水阔”一句,有“搔头弄姿”之态。接着,贺裳又对戎昱此句胜语进行溯源,以为其创意出自岑参《春梦》“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至于方干《思江南》“夜来有梦登归路,不到桐庐已及明”二句则又夺前者之胎,竿头进步,青出于蓝了。
如果我们将岑参、戎昱、方干三首纪梦诗互参,就会发现贺裳所谓的“搔首弄姿”,其实就是古人在诗词作品中故作痴语、故作悖理语、故作反常语,从而营造“反常合道为趣”(《冷斋夜话》记苏轼语)的意蕴。梦境原本是虚无缥缈、朦胧惝恍的,是不能够坐实的。但岑参却计算出,人在片时的春梦中,可以行尽数千里的江南路;戎昱说湖水的窄阔仿佛能影响梦中的历程;而方干则把梦中行旅写得如现实一般有朝暮晨昏之变。岑参、戎昱的梦中之旅皆超常的快,以此衬托思亲慕友的急切心情,方干的梦中之旅则显得漫长,以此表达羁旅怀归的渴望和痛苦。戎昱的诗句后来被王安石模仿:“归梦不知山水长。”岑参另有《与独孤渐道别长句兼呈严八侍御》诗:“穷荒寂寞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亦是坐实之例。由此可见,将虚无缥缈的梦境予以坐实,点染一二痴语、悖理语、反常语,对于情感抒发、意境营建是有事半功倍之效的。 二
古代纪梦诗词最常见的坐实法,即把梦境视作一个实体,往往将其与“春风”搭配,梦如自在飞花、无端柳絮飘拂于春风之中。唐人李白最擅长此道,如《江上寄巴东故人》:“汉水波浪远,巫山云雨飞。东风吹客梦,西落此中时。”《西洲曲》:“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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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诗句中,“梦”其实可替换为“心”、“情”,试比较李白的相关诗句:“南风吹我心”、“狂风吹我心”、“心随长风去”、“风吹心到长安陌”、“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李白诗的机枢又自魏晋而来,明人梅鼎祚《李太白集注》云:“曹植《怨诗》:‘愿作东北风,吹我入君怀。’《怀徐干》诗:‘将心寄明月,流影入君怀。’太白诗:‘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兼裁其意,撰成奇语。”李白《拟古十二首》其十二云:“日落知天昏,梦长觉道远。望夫登高山,化石竟不返。”道路的远近仿佛决定了梦的长短,将梦中时间与现实时间等同,与方干“夜来有梦登归路,不到桐庐已及明”有异曲同工之妙,惟略显朴素,不如后出诗句新巧而已。 三
古人诗词纪梦都喜欢用坐实的方法,以实运虚,妙句隽语层出不穷,真如在山阴道上行,令人目不暇接,现聊举一二,以资谈艺: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却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李煜《清平乐》
厌厌别酒商歌送,萧萧凉叶秋声动。小泊画桥东,孤舟月满篷。 高城遮短梦,衾藉馀香拥。多谢五更风,犹闻城里钟。 ——贺铸《菩萨蛮·城里钟》
梦就算有长、短之分,也只是指做梦的时间,而在贺铸词中,“短梦”的“短”有矮小之义,仿佛翻爬不过高高的城墙似的。贺铸另有《金陵怀寄历阳王掾》诗:“长江不隔梦,明月只供愁。”也仿佛长江会阻隔梦似的。“高城遮短梦”一句并非贺铸的原创,它脱胎于唐诗僧齐己《城中示友人》诗:“重城不锁梦,每夜自归山。”宋人赵令畤《乌夜啼·春思》亦夺胎云:“重门不锁相思梦,随意绕天涯。”明人王世贞将此机杼追溯得更远,迈唐诗而至六朝: “休文(沈约)‘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宋人反其指而用之曰:‘重门不锁相思梦,随意绕天涯。’各自佳。”(《弇州四部稿》卷一五二)
一直到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遂化作秦可卿房中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高城、重门之遮梦或锁梦,乃以实运虚,嫩寒锁梦则复进一步以虚运虚,更饶馀韵。南宋永嘉四灵学唐音,也不乏这样的例子,徐照《寄赵紫芝》:“梦长忘路远,计拙任人非。”翁卷《寄赵师秀》:“闲灯妨远梦,寒雨乱愁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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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程瑶田在《书势》中提出“以虚运实”的概念:“然虚之所以能运者,运以实也”,“不能力透纸背,必不能神浮纸上。”“力透纸背”为实,“神浮纸上”为虚,借虚衬实,以实写虚,虚实互倚,匪独高超的书法如此,诗词佳境亦不外乎此。 四
前引赵令畤“随意绕天涯”之“随意”二字甚妙,道出了梦境的相对自由。晏几道《鹧鸪天》将这层任情无拘之义写得风流骀荡: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邵氏闻见后录》载:“程叔微云:伊川(程颐)闻诵晏叔原‘梦魂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长短句,笑曰:‘鬼语也。’意亦赏之。”清厉鹗《论词绝句》云:“鬼语分明爱赏多,小山小令擅清歌。时间不少分襟处,月细风尖唤奈何。”近人夏敬观批曰:“伤心梦呓,昔人以为鬼语,余不谓然。”正如厉鹗所言,程颐“鬼语”之评正显示了对小山词的赏爱,夏敬观似不必为其翻案。“鬼语”一词恰好道出小山此阕的特色:写虚如真。与此阕同一机杼者,尚有李后主《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一晌贪欢”与“又踏杨花过谢桥”,皆写出梦境中主体的纵情沉醉,反衬现实的束缚与痛苦。而“梦里不知”与“梦魂惯得”又出自清醒者的口吻,于是词句便有一种沉醉与觉醒之间的张力。小山的梦纵情孤往,李煜的梦无奈苍凉,皆得益于写虚如真、借虚衬实,与前文所论以实运虚,仿佛一枚硬币的两面。 (作者单位:华东师大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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