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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与复仇——读鲁迅《铸剑》
由于鲁迅先生对中国现代文学所作出的巨大贡献,以及由此而奠定的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关于鲁迅研究的文章、专著特别多。不过,就我个人比较狭窄的阅读经验来说,针对鲁迅的《呐喊》、《彷徨》以及《野草》的研究之作非常多,而《朝花夕拾》,特别是1936年出版的《故事新编》则没有受到研究者的足够重视。 也许是作者一再对自己的这部作品所作的保守的自我评价影响了人们对它的进入。如1936年2月3日在致增田涉的信中,鲁迅就曾说“《故事新编》是根据传说改写的,没有什么趣味。” 类似的信还有几封,这里不一一抄录。然而这种自我评价是否就可以算是对这部作品的“盖棺论定”呢?因为,一则作者可能给朋友们的信中是带有谦虚之意的,二则即使排除作者故意自谦的可能,按照现代理论来说,作品本身的价值并不总是与作者的自我期许是一致的,也许它违反了作者的原意,但却可能在另一方面显示出丰富的内涵。因此,笔者不揣浅陋,选出《故事新编》中的一篇《铸剑》来作一点分析。
关于《铸剑》,鲁迅先生在给朋友们的信中也曾提到过几次,例如在1936年2月1日致黎烈文信中说:“《故事新编》真是‘塞责’的东西,除《铸剑》外,都不免油滑。” 同年3月28日致增田涉的信中又说:“《故事新编》中的《铸剑》,确是写得较为认真。” 因此,在作者看来,《铸剑》与《故事新编》中的其他篇目确实是不一样的,至少在作者创作时是如此。从信中看来,这不一样的地方指的就是有别于“油滑”的“认真”。作者在《故事新编》序言中就说到:“油滑是创作的大敌,我对于自己很不满。” 但这里的“油滑”与“认真”指的当然不是创作态度,而毋宁说是对新手法的利用上的考虑,所以“认真”就应理解为对传统手法的应用。确实,《铸剑》这一篇除了后面写到王妃、大臣们在辨认王的头颅时的那一段稍有戏谑之意外,其他部分都是非常严肃的。而其他篇目中,如《补天》中对于那些人物形象的处理以及那两个用铁片包起来的人所说的话、《理水》中“文化山”上那些学者们的古怪之谈、《起死》中庄子与汉子之间的纠缠不清等都有一种嬉笑怒骂的东西在里面,这可能是作者在信中单单提到这一篇的原因。
《铸剑》无疑写的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关于复仇,鲁迅先生曾多次写到,比如《野草》中的《复仇》、《复仇(其二)》以及他去世前不久所写的《女吊》等,这些里面写到了鲁迅先生一贯所关注的民众的麻木以及一种伟大的复仇精神。我们将看到,《铸剑》所写的既有与以上几篇相似的地方,更有不同的地方,显示了鲁迅先生对复仇这一主题更深入的思考。《铸剑》的“故事”是“古已有之”,鲁迅先生曾经指出过它的出处 。而与《铸剑》中故事的年代几乎同时还有一个伟大的复仇的故事:荆轲刺秦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壮慷慨。然而这个故事中却根本没有荆轲刺秦王中的那种悲壮高歌、快意恩仇之感,读完全文,感觉不到一种伟大的复仇的快意,相反倒仿佛若有所失。这是为什么呢?值得注意的是,这篇小说最初于1927年4月、5月发表在《莽原》上,题为《眉间尺》,1932年在编入作者《自选集》时改为《铸剑》。 这一改动无疑是有原因的,从改动前后的对比来看,应该是为了突出“铸剑”或“剑”;然而在作品中“铸剑”却并不是主要内容,相反这是一个典型的复仇的故事,这二者之间的矛盾如何弥合呢?我认为,这里的“剑”当然也指物体的剑,但更指的是“精神之剑”即“复仇意志”,而“铸剑”也就是“铸造”复仇意志。干将铸造了这两把剑,同时也就种下了复仇的种子。这两把剑最后毁灭了眉间尺、黑色人
和王,而实际上毁灭他们的却是复仇的意志,是仇恨。人铸造了仇恨,然后又亲手用这种仇恨毁灭了自己。所以我认为,正是在这里,显示出作者的过人之处:在这篇小说里,他不仅宣扬了一种复仇精神,号召人们去行动;同时还对这种复仇与行动进行反思与置疑,因为这种对象性复仇在毁灭对象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并且毁灭自己的不是对手,而正是自己的复仇意志,或者说仇恨本身,而复仇的意义却难以真正确立,复仇最终成了抽象的行动,没有意义。
这篇小说中的三个主要人物,即眉间尺、黑色人和王,其中眉间尺和王的形象由于是对立而生,比较容易理解,而黑色人的形象内涵则不十分明朗。著名作家残雪曾在一篇文章中认为,王与黑色人均是眉间尺的另一个自我,眉间尺的复仇是人对自己的复仇(因为所有的罪恶都是人所为,所以人只有向自己复仇,这是一种更高意义上的复仇),因为眉间尺的怯懦,所以必须有“另一个眉间尺”作为他的替代物而出现,来完成复仇的任务,这就是黑色人。 但在我看来,这个黑色人是鲁迅抽象出来的一个人物形象,他不是任何人,他就是复仇本身,他就是千百次挥舞着刀剑扑向血肉之躯的复仇意志;如残雪所说,他的出现是推动故事继续下去的动力,因为眉间尺无法完成复仇的任务。这个黑色人双手坚强有力、意志坚定、目光如炬、残酷阴冷而又狂热饥渴。在作品中,黑色人的形象非常奇特。当眉间尺正陷在困境中时,“前面的人圈子动摇了,挤进一个黑色的人来,黑须黑眼睛,瘦得如铁”,黑显出他的阴冷黑暗,而黑与铁组合在一起则勾划出一个意志坚强如铁的人。他的“声音好像鸱号鸟”,眼光如“两点磷火”,又显得怪异、诡秘而又充满生气和某种渴望。这样一个人行踪诡秘、心性阴冷、手段干练,他翻越千山万水,紧紧盯住自己的目标,一找准时机,便将手中的利刃狠命一击!
文中黑色人与眉间尺有几段对话,他说“我的心里完全没有你所谓的那些。我只不过要给你复仇”,即是说,所谓的同情、仁义道德对于他来说是不存在的,没有意义,他所知的只是复仇,他也只需要复仇,不管是为谁复仇,因为于他都是一样,都不过是复仇,就像杀手只是拿钱杀人一样,不问主顾与对象。他又说:“我一向认识你的父亲,也如一向认识你一样。但我要报仇,却并不为此。聪明的孩子,告诉你罢。你还不知道么,我怎么地善于复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这正是对上一段话的再明白不过的解释:“我认识你”也认识“你的父亲”,因为“你们”都是复仇者,而“我”正是复仇意志本身,因此“我”是最“善于复仇”的;所有人的复仇都是“我”的复仇,或者说都是通过“我”实施复仇。
眉间尺的命运是悲剧性的,他一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注定了要去为父亲复仇,而这个对象竟是世俗权力的最高掌握者——“王”;更为要命的是,他自己却是一个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这是通过文章一开头他对落水的老鼠既怜悯又厌恶又怜悯的反复来体现的。这样一种性格显然是不利于复仇的,复仇需要的是铁与火、刀与剑,他这种略带文人气的性格无疑使母亲感到失望:“看来,你的父亲的仇是没有人报的了。”他惭愧了,于是决心要改,并且背上剑踏上了复仇之路。但是出发前一晚他的“翻来覆去,总想坐起来”表明他要想变得坚强、果断起来,决非易事,因此他的第一次行动的失败是决定了的。幸好黑色人救出了他:黑色人的出现使故事出现了转折。
眉间尺的缺点在于复仇意志的不够坚定,他没有铁一般的意志,他要复仇就必须强化自己的意志,而鉴于他懦弱的性格,这需要一个外力来进行。黑色人即是这样一个外在的力量,
他干练、坚强、有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眉间尺从“干瘪脸少年”的手中解救出来,并且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善于复仇”。这里黑色人与眉间尺之间的对话即是一种精神的交流,一种意志力的灌注,所以最后黑色人以最极端的方式来考验他:以剑与自己的头来交换。“剑”是父仇的由来,“头”则是生命所系,两者都是不能随便放弃的,所以这对于眉间尺无疑是一次极端的意志力的挑战。最终他坚决地削下自己的头与剑一起交付给黑色人。这里眉间尺成功地把任务交给了另一个人,对他来说即相当于任务的完成,所以他是成功的;但是另一方面,黑色人说服了眉间尺,眉间尺自杀,即说明了复仇意志对复仇者的胜利,仇恨支配、控制了复仇者。复仇意志的急剧膨胀使得复仇意志本身成了“王”,成了主人,它不仅将向复仇的对象抽出寒气逼人的剑,还向复仇者自己擎起了利刃:复仇意志毁灭了两者,它似乎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使命转移到了黑色人身上,复仇意志开始自己行动。现在金鼎已经摆起,多年盼望的日子终于来到。正是由于有了复仇意志的灌注,所以那眉间尺的头(他当然是代表了眉间尺)在王宫中才表演得如此坦然、自如,一点没有犹豫、不安之感,而一当王的头颅落入汤中,它便猛扑上去,“狠命地在他耳轮上咬了一口,”然后“两头即在水中死战。”这时的“眉间尺”已经变得既狠又准,简直是不顾一切!他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之中。这时黑色人的头也加入到复仇当中来,这说明复仇意志达到了顶点,它想把复仇进行到底,把复仇的意志完全转化为行动,实现自己。于是三头相斗,直到最后都死去,沉入水底。
王已经被杀死,连“头”也几乎被咬碎,眉间尺的复仇已经完成。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王妃与大臣们竟然把王与自己还有黑色人葬在一起:自己朝思暮想要毁灭的那个人竟然要与自己永远呆在一起!这是多么大的讽刺。眉间尺为了复仇,不惜让那残暴的“王君” ——复仇意志占有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复仇的工具,引颈自刎,最后终于报了仇。但是有谁来关心这些呢,人们不是为残酷的统治者的被杀而高兴,只是前呼后拥地挤着伸长了脖子来看“大出丧”,而不管这棺木中装着的是罪恶深重的君王还是伟大的复仇者,更不知道,即使是这种悲剧性的复仇多少年以后在他们之中也已经难得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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