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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愿:普通人为什么会憎恶民主?
作者:谢无愿 发布时间:2010-1-26 8:56:49
缺乏政治权利和地位的一般芸芸众生,为什么会憎恶民主?尤其在一个社会分化日渐严重、矛盾尖锐的社会里,不少不同程度上均受腐化权力挤压的普罗人群,反而对有益于自身权益提升的民主视若畏途,这似乎不大合乎人类生活的基本逻辑。这里面,可能有对民主价值、以及民主效应缺乏必要理解的问题,但实际上此种反逻辑的现象,其背后或许还有其他社会文化根源。
民主是人类社会文化演进与变革的复杂成果,在人性趋恶的情况下,它仅仅是政治制度、文化上“最不坏的选择”,并非毫无瑕疵。因此在一个缺乏人本主义和自由传统的地方,出现担心民主会引发社会混乱一类的某些疑虑,并不难理解。然而,“别跟我谈什么民主!”这种民间舆论中随处能听到的话语,表现出来的,有时固然属调侃,但更多的是厌烦。从相当一部分网友的发言,从日常生活中不少受过教育的中产阶层的行为态度中,不难发现,对于民主他们不仅冷漠,不愿意去理解,而且还厌恶它,排斥它,这就有些令人奇怪而且不安了。
现今的社会信息畅通,不管你对此地传统、对现状如何认同、热爱,如果不是闭目塞听至完全无知,或故意找别扭的话,很多民主发达地区民众权利得到良好保障、社会法制健全等,乃至于在这些之下基本生活的先进与富足,毕竟都是客观存在,这些都足为民主的好处提供最起码的证明。那么,为何部分对现时社会生活与权力同样倍感郁闷的人们,会有上述感受呢?
确实,在一个渐渐趋于多元的社会,出现什么样的观念都不足为奇,可是某些是非颠倒、积非成是的成见,却不得不让人困惑。美国著名汉学家黎安友前不久接受采访时,提到他与一些学者前期实施了一个叫“亚洲气压表”的政治文化调查项目。据称在该调查中,不少中国大陆的被调查者认为,比之此地,实施了民主的台湾、韩国与菲律宾更腐败。如此认知引出的结论,自然是民主绝非好东西。台湾等地官场是不是比大陆更腐败,这样的腐败是否因民主而来,还是民主制度使得腐败更容易被社会所揭露,所排斥和唾弃,并因而有效地挤压了腐败的社会温床,大幅降低了腐败的程度。对这一点,正常神经是不难有定论的。问题是,在特定意识形态长期的主导和愚化下,我们到底有多少神经在此方面的认知是正常的,这才是疑问的真正所在。不管如何,这算得上普通人排斥民主的一个基本原因,也可能还是较为表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多年来,知识界总是期望随着经济与市场的发育,不断有所壮大的中产阶层,能成为争取社会民主的基础力量。然而很多时候,如果较为真切地去观察现时城市中产阶级在涉及社会变革方面的普遍心态,你肯定很难乐观得起来,会发现上述假设与期待,是多么幼稚。因为,这是中国。
在分析上世纪初何以有那么多德国人会投向纳粹怀抱时,弗洛姆认为那是德国中产阶级被现代社会经济关系异化之后,为德国传统权威主义意识所导引,因而广泛出现“逃避自由”的结果。在目前的中国,类似的社会精神因素同样严重存在,而且对于此地的所谓中产阶级而言,在“逃避自由”方面,他们甚至远远缺乏德国同类
的精神刚性,除了纯粹的物质欲望,有的只是浮滑、驯顺、萎靡。
在这里,中国人只讲“人伦日用”的传统实用社会心理,无疑也起了很大作用。当一个社会普遍缺乏高于物质生活、人际需求之上的起码社会理性,人人都只为小日子奔忙之时,虽然谁都清楚专制的恶劣,可又何必拿鸡蛋碰石头,在强横的权力面前自讨苦吃呢!在众多受过教育的精明中产者看来,与其如此,就不如偏安、苟且,在稍为过得去的物质里自得其乐。正如那则让人悲喜不得的“黄色笑话”说的------既然挣脱不了被强奸的命运,那么就干脆老老实实躺下来,并尽量享受。
此外,对于这些中产者而言,还因为民主很可能为他们自认足以自慰的个人生活,带来某些冲击,某些不确定性。中产阶级之所以疏离民主诉求,这一点极可能是潜在的、却很具现实性的原因。既然他们认为现时生活很不错了,有可能引起重大生活变迁与某些混乱的民主,在这个国度上就最好不要出现。尽管广大底层社会困苦日深,那又关他们鸟事!
争取民主,通常不需要革命的暴力,但有时需要革命的激情。不幸的是,在中国人还未能稍尝民主甜头之前,整个社会一下子就跌进了(畸形)商业化与娱乐化的双重氛围中。此种情况下,中国城市中产阶层仅有的一点情感,早就消耗在几乎看不到头的职业竞争里,也消耗在黄色笑话、娱乐信息和消费企求之中了。一些学者寄望于近年较活跃的民间维权活动,能逐渐催逼、推进社会民主,其中中产阶级当然是主要力量,这有一定道理。但是,在目前的现实中,只有当个人的直接利益受损时,这些人才会跳起来,因而这样的维权活动总是自足的,短视的,散沙式的,很难升华为社会理性层面上的民主力量,不能过分寄望。
总之,既然大家愿意在被强奸中享受个中的特别乐趣,那么来自肆虐现场内外关于民主的不一定中用的杂音、呼叫,自然反成为对“快感”的骚扰,显得多余、可恶!
也正因为如此,前述“亚洲气压表”调查显示,不少认可现实中的政治与“民主”状况;黎安友也就认同目前的中产阶级,是“韧性专制”存在与延伸的制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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