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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中篇小说之 《细雨濛濛》 （13）
柿子树枝繁叶茂，好似一把天然的大伞，把驴放在那儿，不会再挨雨浇。
不料想，那小毛驴挺鬼，见到干燥的棚子，闻到棚子里的柴草气味，想进去避雨，饱餐一顿，四只蹄子一齐蹬着地往后坐坡，拽着缰绳要进棚子。 綦桂云被小毛驴拽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到在地。 晋志清急忙过来，伸手要接缰绳：“来，让我对付它……” 綦桂云没好气地说：“出门儿你不骑自行车，骑驴干啥？” 没容晋志清张嘴回答，瞧热闹的两个姐姐搭腔了。
三姐说：“哟，老妹子，你可真会给人家出难题儿。大北沟是深山老峪，羊肠子小路挂在陡坡上，怎么能骑自行车呢？”
四姐说：“就是能骑也白搭，大北沟除了纺车，没有有轱辘的玩艺儿。到如今那儿的人还管自行车叫‘洋车’；见一回‘洋车’，象咱们想看火箭上天一样稀罕！”
綦桂云听了这种奚落人、但也是真情的话，实在挂不住脸了，就又用训斥的口吻对晋志清说；“你两条腿干啥用的？不能骑车，没有车，就用腿走嘛！”
晋志清并没过意，实在地回答：“我妈跟我说，明儿个要是你有空，顺便接你去我家认认门儿，不能让你步行呀！”
三姐和四姐听了这句话，一齐捧腹大笑，起哄似地大声说： “应该牵一头牛来才有意思！” “对啦，牛郎织女天河配呀！” ……
綦桂云心里的那股子气火，压到这个时候、压到这种地步，再也压不住了，把手里的缰绳狠狠往地上一摔，一扭身子，蹿进屋子里。
一院子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闹愣了。特别是站立在濛濛细雨中的晋志清。他目瞪口呆，象一根木头棒子揳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姐和二姐好心地跑进屋里解劝。 綦桂云往炕上一躺，噘着嘴巴不吭声。
三姐和四姐觉着自己说的话过火了，也进屋劝说： “是因为我们俩的玩笑话惹着你吗？” “跟你闹着玩儿，你就当真哪？”
綦桂云抓过一条枕巾蒙住脸，不理她们，也不看她们。 四位姐夫轮番地进屋开导小姨子，全都没顶用，只好知难而退。
老妈妈一直陪着头一次登门的、未来的女婿把小毛驴拴到柿子树上；又站在院子里，故意东拉西扯，想缓和一下紧张气氛，想等待老闺女被劝出来，好使事情就序入轨地办下去。见四个闺女和四个女婿都没有成功，她只好撇下晋志清，亲自出马上阵。
“这是啥日子口，你这么耍小孩子脾气？”老妈妈跨坐在炕沿上，教训老闺女，“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看看人家这小伙子，个头给你大姐夫高，长相比你二姐夫俊，性气比你三姐夫好，待人比你四姐夫厚道实在。多招人喜欢！你这么没深没浅地闹腾，不怕伤了人家，把挺合适的亲事闹吹了灯呀！听妈的话，快下炕，热热乎乎地招待客人。”老人家这样说着，扯下蒙在闺女脸上的枕巾，硬把闺女给拉了起来。
綦桂云不再企图挣脱，自个儿下了炕，用手指头梳梳头发、抻抻衣裳襟儿，随即强做镇静地出了屋。
晋志清已经呆呆地站立在屋檐下。
綦桂云瞅他一眼，扫那毛驴一眼，忽然觉着，自己心里的那个合格的对象晋志清已经不在了，消失了；面前这个深山沟里的庄稼汉太土气，太窝囊，也不见得那么俊，更不见得那么厚道、可爱了。她想起三天前在集市上相会的情景，当时不在意，此时此地回味起来，都觉着挺严重。“卖一背柴禾买一瓶眼药水、称几斤面”，“买一身一般化的衣服，要等回村去借钱”，“住在山顶上，来往信件都得放在沟里的队部”，“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连一条能骑自行车的路都没有”……
她终于开口说：“牵上你的毛驴，到外边咱们谈谈。”
晋志清遵照吩咐，解开僵绳，牵着小毛驴，跟在綦桂云的身后，走出湿漉漉的排子门。 在门外井台边，綦桂云停住，对相跟着的晋志清说：“你回去吧，咱们的事儿不能往下发展了！”
晋志清听了这话，略微打个沉才开口：“本来挺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到底为什么，你说说，我也明白明白。”
綦桂云冷淡地回答：“没什么说的，我们成为夫妻不合适。”
晋志清诚恳地说：“许是我哪点儿做得不周，得罪了你。今儿个你不愿意说，就放放凉凉，改个时间咱们再谈。”
綦桂云把头扭向一边，连声说：“不，不，我不想再见你，都不方便……”
晋志清停了片刻没开口，随后重新把綦桂云打量一下，终于说道：“你有权利挑选。我同意到这儿为止，谁也别耽误谁。我走啦。”
綦桂云在片刻时间中改变了主意，特别愿干脆快当地跟晋志清断绝干系，但没料到这么顺利。她不由自主地扭转头来，想观察一下晋志清的表情，只因晋志清已经扭过身，牵着毛驴，在濛濛细雨中举步走去，就没有看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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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