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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文嚼字》中的“推敲”浅谈及其他
作者：何 伟
来源：《新作文·中学作文教学研究》2010年第12期
中学时听老师讲典故“推敲”，深为其精彩情节所吸引。如今，自己也曾教学过《咬文嚼字》{1}，也涉及到了“推敲”的典故运用。朱光潜先生在《咬文嚼字》里对贾岛的故事一番“咬文嚼字”后，得出结论：
所以我很怀疑韩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究竟哪一种意境是贾岛当时在心里玩索而要表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想到“推”而下“敲”字，或是想到“敲”而下“推”字，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
从朱先生的这个推断中，笔者不由得想到了两个问题：
第一，此诗是真实性描摹，还是艺术性创造？第二，有关“推敲”的典故是真实的，还是杜撰的？
这里出现了一对矛盾，假如诗歌是真实性描摹，那么典故肯定是杜撰的，因为诗人知道所有实情，不必判断僧人是“推”是“敲”；假如诗歌是贾岛的艺术性创造，那么典故就是真实的。我们先看与“推敲”典故相关的原诗： 题李凝幽居 （贾岛）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根据诗歌内容，《题李凝幽居》全诗只是抒写走访友人李凝而未遇的一件寻常小事。“幽居”既显示居所的幽静，又贯穿全诗；点出李凝的隐居身份，也暗示自己对隐逸生活的向往。 首联、颈联写访客眼中景，尾联写访客心迹。由此推断，颔联“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也必写访客的眼中景及行为。作者抓住了稍纵即逝的现象，刻画环境，响中寓静，出人意料。总之，前三联叙事写景，尾联点出诗人幽情，托出主旨。写访客所见所为所想：正因友人处所幽雅，情趣悠闲，才引起对隐逸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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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也就出来了：那么，这首诗是想象，还是实写？假如是贾岛的亲身体验，身临其境，他怎能不知当时是用“推”字，还是用“敲”字呢？其实，后世有很多“好事者”的笔记零星却生动地记叙了“推敲”的典故由来，常见的有以下3种，现赘录于下。
（1）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九，引《刘公嘉话》{2}：
岛初赴举京师，一日，于驴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始欲作“推”字，又欲作“敲”字，练之未定，遂于驴上吟哦，时时引手作推敲之势。时韩愈吏部权京兆，岛不觉冲之第三节，左右拥至尹前，岛具对所得诗句云云。韩立马良久，谓岛日：“用‘敲’字佳矣。” （2）南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四十云{3}：
（贾）岛赴举至京，骑驴赋诗，得“僧推月下门”之句，欲改“推”作“敲”，引手作推、敲之势，未决，不觉冲大尹韩愈。乃具言。愈曰：“敲字佳矣。”遂并辔论诗久之。 （3）元代西域人辛元房《唐才子传》{4}
……后乘闲策蹇访李余幽居，得句云：“鸟宿池中树，僧推月下门。”又欲作“僧敲”，炼之未定，吟哦引手作推敲之势。傍观亦讶，时韩退之尹京兆，车骑方出，不觉冲至第三节，左右拥到马前，岛具实对，未定推敲，神游象外，不知回避。韩驻就之曰：“敲字佳。”遂并辔归，共论诗道，结为布衣交。
版本不同，说法也不同，连幽居主人的名字也变了：《唐诗纪事》作李款（欵），《唐才子传》作李余，而现在通行的诗歌又作李凝。因此，窃以为，“推敲”这个典故，恐怕仅是后人所编织的一个美丽的“传说”。
其实，清初的王夫之对此早已持怀疑态度，其《姜斋诗话》{5}：
“僧敲月下门”，只是妄想揣摩，如说他人梦，纵令形容酷似，何尝毫发关心？知然者，以其沉吟“推敲”二字，就他作想也。若即景会心，则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灵妙，何劳拟议哉？“长河落日圆”，初无定景。“隔水问樵夫”，初非想得。则禅家所谓现量也。 由此，则“推敲”典故之来源，或《隋唐嘉话》《刘公嘉话》（《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九引），或《唐诗纪事》《唐才子传》，已无关紧要。“推敲”很可能乃古人对贾岛锤炼字句的推崇，而故意杜撰出的故事，此乃对以贾岛为首的“苦吟派”的敬意，此在古时也屡见不鲜。 《北梦琐言》卷七云：“进士李洞慕贾岛，欲铸而顶戴，尝念‘贾岛佛’，而其诗体又僻于贾。”《唐摭言》卷十亦记李洞“慕贾阎仙为诗，铸铜像其仪，事之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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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才子传·李洞传》更谓李洞“酷慕贾长江，遂铜写岛像，戴之巾中。常持数珠念贾岛佛，一日千遍。人有喜岛者，洞必手录岛诗赠之。叮吁再四曰：‘此无异佛经，归焚香拜之。’其仰慕一何如此之切也。”
之前杜甫也言“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贾岛还说“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而卢廷让则曰“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当然，这又绕回了锤炼字句（“咬文嚼字”）上了，可见，古人是非常崇尚“一字师”或“一字千金”的！
实际上，关于因为崇拜而杜撰的问题，并非我们中国所独有，外国也然。如美国第一位总统华盛顿小时故事《斧子与樱桃树》，根本尚无此事，乃传记作家为某种需要而一时杜撰也。 【参考资料】
（1）朱光潜：《咬文嚼字》，高一《语文》下册，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年 （2）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 （3）计有功：《唐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 （4）辛元房：《唐才子传》，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
（5）清·王夫之：《姜斋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卷二第5条 ■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xz.cn/6ea2e781777f5acfa1c7aa00b52acfc788eb9fd5.html
2022-1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