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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泰昌1955年至1964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文艺理论研究生毕业。1984年至1998年任《文艺报》副主编,现为文艺报顾问、编审、中国作家全国委员会委员,兼任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等。1992年起享受国务院专家特殊津贴。著作有《梦里沧桑》《我亲历的巴金往事》《我的前辈同辈和晚辈》等十余种,其中《艺文轶话》获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 7月9日,我从崇明开完会后回到上海市区,中午上海文艺出版社几位朋友请吃午餐,席间谈起陆文夫,文夫从去年起就住院,前一阵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金炳华专程从北京去苏州市第二人民医院看望他,后来听说他的病情近来稳定了些。老陆从2001年之后,由于多年的肺气肿病缠绕,精力每况愈下。2003年,鲁彦周策划在安徽宣城举办首届“敬亭绿雪·笔会”,大家都盼望老陆去,彦周亲自电话邀请,先说来,临时又说不来了。事后,我曾和他通过电话,他说,本来是想去会会老朋友,但体力实在不支,手头还有许多事得抓紧去做。 傍晚我飞回北京,到家就接到苏州《姑溪晚报》凡晓旺手机告知,老陆今晨走了。 陆文夫今年刚77岁,圈子里的人习惯叫他“老陆”。我同他相识近30年,时有联系。他的小说重人物塑造、情节营造、细节刻画,极富地方特色和个人风格,我爱读。而在日常生活中,他的情趣、平实、睿智,使我更爱与他交往。 美食家的《美食家》 陆文夫从上世纪50年代初开始写作,1956年发表的短篇小说《小巷深处》一举成名,茅盾曾著文称赞过。“文革”结束以后,他笔力勤快,中短篇小说不断问世。上世纪80年代,中国作协曾举办过四届中篇小说评奖活动,第二届起,评委会主任是巴金。陆文夫的《美食家》荣获第三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美食家》1983年发表前后,由于工作关系,他同我谈起过这篇小说的创作初衷。陆文夫曾在给我的一封信中说:“研究人是我今后的主要任务。”他又曾公开说过:“他正在探索小说多主题的统一。”我想,《美食家》也许正是他这种小说主张的一种尝试和实践。 《美食家》着力描写了两个人物“美食家”朱自冶和作为“我”的高小庭。作者的本意主要体现在哪一位身上?当时有些评介文章认为是朱自冶,因作者的笔墨花在他身上更多,我有点不同的想法,当时我正在为《文艺报》写篇推荐《美食家》的短评,我写信给老陆,想听听他的意见。他在复信中说:“一般人以为美食家是小说中的主要人物,这是上了作家‘迷魂阵’的当。‘我’,才是主要人物。”即使像高小庭这样虔诚的革命者,为党勤恳地工作,作者在讴歌他的同时,对他的“左”和平均主义思想则用幽默和反讽的笔触进行了历史的剖析。 陆文夫对自己创作要求严,作品出手后,不太在意别人的评价,但我看得出他对《美食家》却是较为满意的。 上海电影制片厂将小说改编拍成了电影,他曾写信介绍该片导演来看我,希望我能在该片公映前解馋。他在信中说:泰昌: 《美食家》由上海电影厂拍摄完成,我已看过,不错,请你及有关同志们看看,可以解馋。 祝好 陆文夫11月17日 《美食家》问世后,陆文夫在他居住了大半辈子的苏州城十全街上开了个酒楼,名为“老苏州茶酒楼”。此后,我数次去苏州,他都在这里请我。从外地去的一些文友他也屡屡如此款待。文坛由此将老陆的名字与“美食家”也拴在一起了。 被逼出的随笔佳篇 1987年,文艺报社、江苏省作协和盐城市人民政府在盐城举办了“丹顶鹤散文节”。有天晚上在大风县,大雨淅沥,与会人员都在房间里,或休息或聊天。我去看老陆,他头一句话就对我说,今天有记者采访时问他,你是小说家,怎么也来参加散文家的会?他说:也许是我写了几个中短篇小说有点影响,其实我也写散文、随笔,而且数量并不少。老陆说的不错,上海文艺出版社今年4月出版了他的散文自选集《深巷里的琵琶声》,就收了他“文革”结束后写的散文百篇。进而老陆谈到这实际上反映了人们对小说与散文这两个文体难分关系的不清晰的认识。他说:我不主张有人把散文和小说绝然分开,把写小说的人称为小说家,把写散文的人称为散文家。其实,这两种文体不大好分。作家们也不要上当受骗,不要把自己囿在一个圈子里。他强调地说,在有些国家,小说和散文是一个词儿,散文是相对于韵文和戏剧而言的,即除诗歌和戏剧外,其余的文体都叫散文。老陆对散文的理解是较为宽泛的,但散文创作的内容和写法是很多样的,我问他喜欢写哪一类型的散文,他回答很
干脆:我只知道用一种较小的篇幅来叙述一些人与事,并抒发一点情怀。在写法和形式上,我主张兴之所至,性之所致,当然,那也不是随便写写的,他认为好的散文,必须具备两点:一是有真情实感,情要真,感要实;二是要有文采,用辞要讲究,要优美,要有灵气,才华要横溢。他开玩笑地说,现在有人将散文统统算作随笔,这种理解也狭窄了一些,但也并非毫无道理。他提起他的随笔《快乐的死亡》,他指着我说:这篇东西是被你逼出来的。我想起了当时逼他的情景。1985年,中国作协在南京举办全国中、短篇小说,诗歌,报告文学等优秀作品颁奖大会。老陆出席了这个会,他是中国作协副主席,既是会议领导,又是中篇小说《美食家》的获奖者,会议期间找他的人多。《文艺报》当时正准备从期刊改为周报,先出试刊号。试刊号已约到巴金的言论:《少发空言,多做实事》,来时编辑部叮牢我一定请老陆在试刊号上写篇随笔,将稿子拿到带回来。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快速完成这个任务。在会议结束的当天中午,我和老陆坐在一起就餐,彼此喝点啤酒,我陪他回卧室。坐下我就开口了,我说下午自由活动,我想上街逛逛,你是老江苏,别逛了,帮我们一个忙,为我们赶一篇,哪怕几百字,他默而不语地笑:原来你还带来了任务。我逼他:你是作协领导,不能眼看自家的报纸试刊号不能及时出版!他说:有那么严重?能写的人很多,不过最近我倒是有点感触,关于作家活法的。老陆晚饭聚餐后即回苏州,我次日上午回北京,他只有午睡后至晚饭前这段时间。我出来时,他叫我将房门上贴的他的名字撕掉,怕有人未约敲门找他,我心里想,看来有希望几个小时后能拿到稿子。晚饭时,我去宴会厅时,恰巧他也缓缓走来,他悄悄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我转身去卫生间急忙将信取出,原来是一篇千余字的随感原稿,题目是《快乐的死亡》。晚饭时,我向他敬酒致谢,他端着酒杯说:我平日写小说不快,写随笔也由着性子,被你这样逼出来的还是头一次,但愿下不为例。 这篇随笔写了作家有三种死法:“一曰自然的死,二曰痛苦的死,三曰快乐的死。” “自然的死属于心脏停止跳动,是一种普遍的死亡形式,没有特色,可以略而不议。快乐的死和痛苦的死不属于心脏停止跳动,是人还活着,作品已经、或几乎是没有了!…… 快乐的死亡却很快乐,不仅他自己感到快乐,别人看来也很快乐。昨天看见他大会上作报告,下面掌声如雷;今天又看见他参加宴会,为这为那地频频举杯。昨天听见他在高朋中大发议论,语惊四座,今天又听见他在那些开不完的座谈会上重复昨天的意见。昨天看见他在北京的街头,今天又看见他飞到了广州……只是看不到或很少看到他的作品发表在哪里。 我不害怕自然的死,因为害怕也没用,人人不可避免。我也不太害怕痛苦的死,因为那时代已经过去。我最害怕的就是那快乐的死,毫无痛苦,十分热闹,甚至还有点轰轰烈烈。自己很难控制,即很难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快乐的死亡》在《文艺报》1985年4月20日试刊号上刊出后,反响颇大,多家报纸转载。1986年,作家出版社约我编《十年散文选》,我拟选老陆的这篇随笔,我打电话征询他的意见,他说:正合我意。 “喝酒也有喝法” 1986年3月,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在京开会期间,出席会议的陆文夫提出休会日时要我约上同在会上的唐达成、陈登科和叶至善到我家里喝顿酒。他们的酒量我是领略过的。他说简单准备几个菜就行了,主要是喝酒、聊天。那天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我们五个人喝了两瓶茅台。那个年月,假酒还不时兴,何况我这两瓶来路正道,是我替李一氓同志辑录《一氓题跋》后他送我的,一氓老是中央的老同志,又是四川人。老陆仔细地看了酒瓶上的标签,说:这酒还有些年份。老陆和至善喝得比登科并不少,但他俩喝得从容,不似登科豪爽,举杯就干。席间,老陆向他们说起我在苏州喝酒出的一次洋相。1983年,百花文艺出版社约我编选《百花青年小文库》,收十位当代作家的作品,其中有老陆的一本短篇小说集。这个期间,我正好去上海,老陆约我到苏州仔细谈谈。他说,上午来,中午请你喝酒,下午你就返回。近中午我到苏州,他和他的小女婿将我从车站直接拉到一家老字号饭店。我问他是不是《美食家》里写的那家,他摇摇头:那是小说,不过我同这家饭店很熟,常来。一进饭店,我就明显感到他同他们的熟。我们三人的座位,凉菜早已准备好,老陆点了几道特色菜。他说,今天喝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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