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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一代”学者钟伟
作者:陈希琳
来源:《经济》 2018年第3期
从“博士咖啡”到文艺青年,从经济学界的“京城四剑客”到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的元老级成员,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钟伟的身上有很多不同的标签。和张扬的文字不同的是,他待人极为谦逊,一改谈及学术和研究领域时的较真儿和锋芒毕露。随手用遥控器关停置物柜上的音响后,他笑着说:“怎么样,我这里的办公氛围很轻松吧?!”听着音乐做研究,倒是很符合他一度立志做诗人的向往。
“飘一代”
从江南来到北京,这个决定影响了钟伟的一生。1990 年,21 岁的钟伟从南京大学物理学系毕业,因个人兴趣半路出家开始系统地自学经济学,而后到北京专心做研究。在最初的7年里,他搬了6 次家,住过临街喧嚣闷热的筒子楼,合租过毛坯房,也曾在狭小昏暗的招待所留宿。条件艰苦,所幸的是,他遇到一批志同道合的人。
机缘际会日,正是少年成名时。20 世纪初,互联网像蜂群出巢一样兴起,将一群有理想的青年学者拱上时代潮头。
当时,钟伟、巴曙松、高辉青和赵晓4 位博士都是30 出头的年纪,他们因为各自的学业工作散落各处,只能通过电子邮件和论坛来保持交流、探讨学术话题。这些年轻人将探讨出来的观点,以“博士咖啡”为名在网络论坛上发表专栏文章,“最开始都没想着出名,纯粹是为了降低成本,我们要贴资料,就贴在那里,有什么想法或者感兴趣的话题,就写一段。”“博士咖啡”这个名字只是意象,博士象征学问,咖啡代表人性。
因为兼具严谨的思辨和有趣的观点,这个关切当下问题的专栏很快吸引了大量的网络读者,后来这个虚拟的研究团队又增加了党国英、易宪容、余晖和何帆4 位学者。“博士咖啡”在学术圈子里声名鹊起,他们被评为“飘一代”的代言人。其中,钟伟、何帆、巴曙松、赵晓因为观点新锐在国内经济学界以“京城四剑客”之称闻名。
“就像空气中的尘埃一样,不知道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这个‘飘’准确描述了当时我们的精神与现实生存状态。第一,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第二,我们都缺乏文化的根基;第三,居无定所。”钟伟说。
在这样的状态下,钟伟的经济学研究之路并不寂寞却又孤单。即便有时代的同行者,但作为一个经济学者来说,做学问的过程是枯燥的,不断地阅读和思考,不断地写作和发表著作,成为他生活的全部,甚至有时一天有十七八个小时都在埋头做研究。“经济学是一门‘显学’,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学经济学是容易风光的事情,其实不然,你要能忍受从早上九点到夜里一两点持续不停地阅读或写作的孤寂。”钟伟说,以文字为生的人都是很辛苦的。
尽管是“飘”着的,但北京开放的经济学圈子,让钟伟沉醉于此,“这里随时准备接纳和历练新人,只要你做出了一点努力,就会有人认可和鼓励你茅于轼、张曙光、石小敏、张蕴岭等经济学家都让钟伟感触很多,“从他们身上,我学到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学术范围”。
不追求流量
从1992 年开始研究金融和资本市场,到现在26 年的时间,当年的“四剑客”,如今纯粹做学术研究的只剩钟伟和巴曙松二人,很多“飘一代”也开始向别的领域拓展。多年的积累和
钻研,让钟伟在人民币汇率和资本市场研究方面有着很大影响力,作为金融界的知名学者,钟伟多次参与国家金融和财政部门的核心政策探讨。
作为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的核心成员,他保持着学者最后的底线,“我们更多讨论的并不是房地产和股票这些老百姓爱听的东西,而是货币政策和金融监管,希望政府决策时能够更多听一听市场的声音”。
“中国也许并不需要高深的经济学家,需要的仅仅是我们对经济学常识足够尊重。如果你的研究初衷是为了有影响力,那么这个初衷就是错的。”在钟伟看来,经济学研究有3 个层次的目标。“最理想的目标是有所创新,能用一个更好的理论框架解释一个看起来错综复杂的现实,这就是所谓的方法论,相当于造枪造炮,绝大多数中国的经济学家到不了这个层次。如果做不到在方法论上有所突破,第二个层次就是工具论,要求经济学家言之有物,尊重自己的专业性,尊重读者,能够写100 个字就绝不写101 个字。如果也达不到工具论的高度,第三个层次,就是不要跟着潮流和迎合大众的期待,要做出客观的判断,尽量如实告知事实。”
钟伟说,如果经济学者只挑大家爱听的讲,可能会成为一个有流量的人,但会脱离学界本质,更像是一种表演。在人民币汇率和金融改革等领域,钟伟屡有一些鲜明的观点,将他推上风口浪尖,引起了一些争议,有人说他左,有人说他右,但在他看来,包括他在内的这代经济学人就是一个时代的“过渡者”。
“第一代经济学人当然是张培刚、陈岱孙、浦山等,他们这一代人有深厚的海外求学生涯和经历,并且在年轻时已经在经济学研究方面享有盛誉。第二代经济学人如厉以宁和吴敬琏,他们对中国经济运行有很大的影响。第三代学人中一些已经在海外享有声望,另一些则成为国内政界或学界的中坚,有对中国社会变迁的体验和充足的理论素养。而我们也许是勉强的第四代学人吧,先天加后天的不足,使得我们不过是过渡的一代人而已。”言及此,钟伟对80 后、90 后抱有很大的期待,“他们接触的经济学教材已经跟西方一流大学的教材一样,而且身处这个时代有更宽广的视野,未来他们之中一定会出现一些优秀的经济学者”。
26 年间,钟伟出版了包括《金融资本全球化论纲》《通货膨胀的国际传导和背景》《21 世纪初期世界经济新格局研究》在内的7 本专著和合著。对于出书的频次,钟伟觉得刚刚好。“我很欣赏巴曙松的研究态度,就是不慌不忙地做研究,如果你很着急,急着声名鹊起,那一定名不副实。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30 岁左右就出名了,所谓‘博士咖啡’时期也是名不副实的,当然那时我们是新锐,在同时代学者中是突出的,但当时的能力和声名相比,有一些差距。”
除了严谨的学术著作,本打算过一辈子诗意人生的钟伟经常写一些情怀满满的散文随笔,研究之余仍仰望星空,写了《感恩之心》《一生之水》两本书,将对弱势群体的慨叹、对契约精神的执著、对“看不见的手”的困惑和对“看得见的手”的忧虑,尽数码进方寸之间。
关注民生
钟伟不是特别认同纯粹的象牙塔学者,幼年时家境贫寒和求学时的“流浪”经历让他尤为关注民生问题,致力于问题的解决。“现在高校学者的研究越来越封闭和自成一派,过度强调象牙塔式的研究,习惯了从书本中来到书本中去,当理论和实践相冲突时认为理论一定是正确的,实践一定是错误的,对这一点我们特别害怕。”
对于当前热议的中国去杠杆问题,作为这个领域的专家,钟伟表示,要理性看待杠杆,中国的债务问题确实存在,但有所夸大,至少跟西方发达国家相比好很多。
“看待债务不要光看债还要看资产,光看债务会把自己吓死的。要看到债务的成本也要看到资产的收益,如果资产的收益比债务的成本要高,那么债务是会收敛的。之所以这几年债务问题非常敏感,是因为随着三期叠加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国内投资收益率显著下行,这是自然的,毕竟GDP增速下降了。从地方政府的债务来看,过去地方政府一靠债务,二靠土地,由于中国财税体制改革的滞后,使得地方政府债务问题演变成货币问题。从企业债务的角度来说,国企的杠杆相对较高,民企的杠杆还可以。从实体经济的角度来说,实体经济的回报率确实比金融行业低。”钟伟说,即便有以上3 个问题的存在,而且问题确实很严峻,但也不意味着明斯基时刻就出现了。
在他看来,当前中国的资本市场面临的问题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峻,目前正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股市的泡沫主要就是创业板的估值有些虚高,泡沫没有撇清,是监管松弛下产生的创新泡沫,这个泡沫对我们的损害很大。所以现在谈建设资本市场强国还为时过早,还是要培养股市的正能量。比如说股灾发生时,如果开股指期货的空仓,从操作方向上来说一定是对的,但是作为机构是不是应该这样做,是否也要遵守一定的道德底线?这相当于把行业吃饭的锅砸了,这种竭泽而渔的行为不值得鼓励。”钟伟说,黄金没有高尚和卑鄙之分,但是操作和投资的机构和个人是有道德水准的,中国的资本市场目前主要的问题在于厘清从业人员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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