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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三则
作者:莫晓松
来源:《美术界》 2015年第4期
文/ 莫晓松
清和其心
我有一方闲章“ 清和其心”,是1994 年在甘肃画院时请邵灵老先生为我篆刻的。我的斋号名为“清和书屋”,是我在上大学的时候,读宗白华先生《美学散步》时受启发而得。我喜欢“清和”二字,“清”是一种追求,一种气节,“和”是一种氛围,一种境界。
在中国绘画史上,自元代开始就特别追求清逸之气。在元代隐逸画家看来,乾坤间惟有清气可尊,而人唯葆有清气最贵。赵子固以水仙这一绰约仙子表现“冰肌玉骨照清波”的境界,钱舜举有感于“乾坤清气流不尽”,故作画唯在集清延洁,妙语天人;李息斋画竹获“心中饱冰雪,笔下流清韵”之评,其中一幅叫做《秋清野思》的图画就表现了他对清的渴望;而赵子昂的“日对山水娱清晖”,更是以“清”为其最高的审美理想。比如他的现藏故宫博物院的《重江叠嶂图》,画法师李成、郭熙,潇洒清秀,不落凡尘,图作崇山峻岭,山石追求灵动空蒙,而不追求苍古奇崛,远山多以水墨渲染,石坡用清爽的线条勾出。树干劲挺,枝如蟹爪,有李成、郭熙枝势,而潇洒清旷过之。
元代画家对“清”的推重,既反映了他们的美学追求,也印证着他们的人格追求。元代隐逸画家多画梅、竹、兰、蕙等,注意表现画家的审美趣致与内在品质。读其画,大有脱略凡尘,根除俗念之意,一股清气勃勃而生。正如明代王世贞评元画时所说:“以其精得天地间一种清真气故也。”元代画家对“清”的推重,还体现在他们对墨笔画的酷爱上,元代画家普遍喜爱素净之美,他们对前代富丽堂皇的色彩兴趣顿减,墨笔画成了他们喜爱的形式。他们认为“江山莫装点,水墨写清新”的水墨,是与追求“清”的审美趣尚相连在一起的。在“清”的逸气里,古代画家们更突出表现着“和”的境界之美。
莫晓松
1964 年生于甘肃陇西,1986 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美术系。现为北京画院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工笔画学会常务理事、北京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画学会理事、北京市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全国青联委员。作品曾获全国花鸟画艺术大展金奖。先后参加第七、八、九、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百年中国画展,以及在法国、日本等国家举办个展和联展,出版个人专集及合集多部。作品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广州美术馆等机构收藏。
对宋元花鸟画的认识和临摹
宋代花鸟画是一些热爱自然、精通绘画技巧、感情丰富、对色彩和形式十分敏感的人创作出来的作品。他们善于把自己面对千姿百态的自然界产生的喜悦和激动,巧妙地记录在绢素上。直到今天,我们还能够通过这些作品,重新体味画家当时感受到的气氛和情绪。康有为在《万木草堂画目》论宋代绘画:“无体不备,无美不臻”“为15 世纪前大地万国之最。”如果我们把宋人绘画与西方12—13 世纪的绘画(如拜占廷绘画)相对照,就会感到康有为的看法是有道理的。就以宋代花鸟画来说,当我们为它特有的美所陶醉时,想到这些作品竟然出自于远离我们将近千年的画家之手,总有一种自豪感和惊讶的赞叹!
宋代花鸟画,在艺术上有两个特点:一是“简”,一是“深”。这个“简”是凝练和集中,是经过反复推敲之后得来的艺术效果,而不是兴之所至、妙手偶得的神来之笔。长坂坡前的赵子龙是以少胜多,大多数宋代花鸟画,似乎更像前者。崔白的《寒雀图》、梁楷的《秋柳双鸦图》、林椿的《果熟来禽图》,上面提到的《出水芙蓉图》《鸡雏待饲图》都是这种特色。“简”不是单调,不是空疏,不是肤浅,更不是贫乏。看宋人花鸟画,好像读那些善于遣词炼字的诗人的精警诗句。形式精美,而又经得起反复玩味咀嚼,由此引出隽永的情趣和情感的共鸣,这就是深。《秋柳双鸦图》一条斜贯画面的柳枝,两只风中展翅的寒鸦,确实已经简到不能再简的程度,但他带给我们的却是大大超出了这些东西。我们感受到萧瑟秋风对于自然界和对于人们情感所造成的影响,这种感受在我们内心深处甚至引起我们久已忘却的秋天的记忆。《出水芙蓉》中一朵荷花占满画面,如此直率,如此自然,但是足以唤起观众热爱生命,热爱自然的无限喜悦。
宋人花鸟画具有经过雕琢、修饰的精练形式,它与元以后的文人画家笔下的花鸟画异曲而同工,以最精粹、最简练的艺术形象引起观众心灵深处共鸣。
宋画中的线,笔笔清晰明确。叶形舒展,花朵饱满厚实,用色晕染精微,每一朵花瓣都是从根部由深至浅渐渐染。开放的花朵中白丝圆蕊清晰点出,花瓣上的脉纹线匀均地画出细微之处。边缘线在染法完成后再次勾勒,以增加花瓣的丰富感和厚重感,尽力体现花朵的形神兼备。体现出了宋人花鸟画深究物理、格物致知的精神。我在日本考察访问时,见此画虽一尺见方,但构图饱满、花叶色泽新鲜、生机蓬勃,观之春意盎然扑面,充满生机,被其深深地感动了。
创作随想
工笔画的创作过程是严谨细致,制作过程也比较复杂。但近期我在创作时第一步是直接上稿,摆脱了先打草图,然后描稿的过程。先在脑海中反复推敲,成熟后根据写生稿一气呵成。其间有败笔或造型问题,待渲染时再作处理。白描稿完成后,经过分染、接染、托染、罩色、烘晕等所谓“三矾九染”的过程,其中有时要打破渲染的程序,我时常还用很厚的灰色在画面上点染和罩染。在颜色的运用上,基本上墨和色不相调配。以墨为主的画中,只有很少一点色彩作为点缀,以增加活泼感。以色彩为主的作品中,很少用墨,多运用石色、水色及水彩丙烯颜料丰富画面。传统石色颜料的处理技术性强,反复实验才能掌握,总之,好的色彩运用更是作者的功力、艺术修养审美观的综合体现。颜色用得好,画格高,艳而不俗、丽而不浊、淡而清逸,明净、重而深沉浑厚。
郭怡孮先生在中央美院花鸟高研班上讲技法时曾提到“粗笔细染”,非常好,虽然是讲写意画的,但对工笔画也是很适合的。工笔花鸟画中的线,常常由精细而变得死板,缺少生命力和线本身的美感。常常因为细而缺少硬软、轻重缓急、光滑滞涩等品格,为了工细而在粗细、疏密、干湿、曲直、长短的变化中表现出无限丰富的感情层次。但相对的“粗”更能把握用笔的实质。宋人绘画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如崔白在《双喜图》图中,对草坡的处理用线豪放飘逸,行笔时用力不一、迟速不一、粗放达意、不用渲染、写到即成,反映了作者奔放、雄浑的艺术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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