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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任诞》载:“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这是对《离骚》的亵渎,也是对屈原的亵渎。王恭之流,“少读书”,不学无术,只会放浪形骸,却自诩风流,附屈原之骥尾,其真性却与屈原大相径庭。魏晋名士们看重的是肉体的放纵,而屈原看重的是精神的坚守,他坚守的是自己的高洁、自己的耿介。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一位高洁的狷士。他从小就汲汲自修,陶铸自己的“内美”和“修能”,他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他却因过于自洁、不肯与世俗和光同尘而遭到贬斥。他的流放,与其说是被楚王放逐,不如说是被整个世俗社会放逐。他不会像骆宾王那样发出“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的悲叹,他深知“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圆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他不理会世俗的目光,只是昂起冷清的头颅,踽踽独行。
《离骚》中的屈原,不仅是个高洁的狷士,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他在《离骚》里,提出了自己的“美政”理想。屈原是个“壮志烟高”的人,他一心改革时政,指点江山。他在《离骚》中,陈尧、舜之耿介,称汤、武之祗敬,讥桀、纣之猖披,伤羿、浇之颠陨,规讽楚王要“遵道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所谓“举贤而授能”,即不拘一格、不分贵贱选用贤能以治理国家;所谓“循绳墨而不颇”,即修明法度,严格按照法度办事。他规劝楚王:“不抚壮弃秽兮,何不改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乎先路!”为了实现自己的“美政理想”,“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可是,他的“美政”理想触犯了贵族群小的利益,遭到了他门的围攻。“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群小党同伐异,在楚王面前对他极尽诬蔑诽谤之能事,楚王“信谗而齌怒”,放逐了他。甚至连他苦心培植的“留夷”、“揭车”、“杜衡”、“芳芷”,也腐化变质了,他只能空叹“众芳之芜秽”。“美政”理想已成明日黄花,屈原也成了“美政”理想最后的守望者。他孤凄地抱着“美政”理想,但他决不肯“量凿正枘”,苟合取容于世。他说:“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他要以前修彭成为榜样,以死明志,以死殉国。刘勰说他“依彭咸之遗则”,是“狷狭之志”。非也!我认为,屈原的自沉,是殉于自己的理想,他是抱着自己的“美政”理想沉入汨罗江底的。这种情志,是十分悲烈的、十分坚毅的,决非“狷狭之志”。淮南王刘安论屈子云:“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此论甚当。
屈原在《离骚》里,总是把楚王比喻成“香草”,如“荃不察余之衷情兮”;他又用“灵修”来指代楚王,如“伤灵修之数化”。但君王毕竟不是“香草”,并不圣明,“不察余之衷情”;君王也不是“灵修”,老是反复无常。于是,屈原失望了,“怨灵修之浩荡”。但他无奈,他只能把楚王对自己的失信归咎于君王身边的群小,斥责他们“竞进以贪婪”,“兴心而嫉妒”,“ 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指斥他们蝇营狗苟,把国家推向危亡的境地: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他对国家颓危的境况忧思如焚,“恐皇舆之败绩”,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决定听从灵氛和巫咸的劝告,去国远游,去寻找明主圣君,实现自己的“美政”理想,但最终由于对祖国的深情眷恋而忍死不肯离去:“陟陞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诗人在最后的乱辞里直陈以死殉国的本意,以明己志。后来,他怀着报国无门的悲愤,在“可以濯我缨”的“沧浪之水”中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离骚》通过诗人自叙平生及其心路历程,雕塑了一个高洁、耿介、忠君、爱国的理想主义者和殉道者形象。其志可谓高矣,其行可谓洁矣!如灵均者,天下能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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