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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笑着走了(节选自新书《天意从来高难问---晚年季羡林》尾声)
卞毓方
季羡林的《病榻杂记》收录了一篇随笔,题目叫《笑着走》,这篇稿子写于2006年3月19日,那一年,季羡林九十五岁,文章披露:
走者,离开这个世界之谓也。赵朴初老先生,在他生前曾对我说过一些预言式的话。比如,1986年,朴老和我奉命陪班禅大师乘空军专机赴尼泊尔公干。专机机场在大机场的后面。当我同李玉洁女士走进专机候机大厅时,朴老对他的夫人说:“这两个人是一股气。”后来又听说,朴老说:别人都是哭着走,独独季羡林是笑着走。这一句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认为,他是十分了解我的。
季羡林生平不信命,唯独相信机遇和缘分,但是这里,他对朴老的预言有了直觉的认同。季羡林在随笔的末尾强调:“在这里,我想,我必须讲几句关于朴老的话。‘天下谁人不识君’。朴老是用不着介绍的。我想讲的是朴老的‘特异功能’。很多人都知道,朴老一生吃素,不近女色,他有特异功能,是理所当然的。他是虔诚的佛教徒,一生不妄言。他说我会笑着走,我是深信不疑的。”
让一个崇佛而不敬佛、礼佛而不拜佛的纯然学者,顿悟般产生宁信其真、毋信其虚的执著,半是缘于高人的指点,半是缘于命运的揭示。季羡林晚年老树著花,万紫千红,外部世界的色泽斑斓必然要刺激他敏锐而微醺的感官,唤醒他往昔甜蜜的暗示,提纯并强化他的自信。
“笑着走”之必要,季羡林曾作过逻辑上的推敲,比如,在同一篇随笔中,他说:“江淹的《恨赋》最后两句是:‘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第一句话是说,死是不可避免的。对待不可避免的事情,最聪明的办法是,以不可避视之,然后随遇而安,甚至逆来顺受,使不可避免的危害性降至最低点。如果对生死之类的不可避免性进行挑战,则必然遇大灾难。‘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秦皇、汉武、唐宗等等是典型的例子。既然非走不行,哭又有什么意义呢?反不如笑着走更使自己洒脱满意愉快。这个道理并不深奥,一说就明白的。我想把江淹的文章改一下:既然自古皆有死,何必饮恨而吞声呢?”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光有逻辑不行,还必须感情能够承受。季羡林呢,自从“文革”中自杀而未遂,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就觉得是捡来一命,从此变得豁达超逸,一步一步扔掉因袭的包袱,直到最后变成“来去无牵挂”的“赤条条一个”。为了拥抱生活,他简化生活。伍迪·艾伦有言:“放弃所有让你想活到一百岁的东西,你就可以活到一百岁。”长寿之道就在不停地“放”和“弃”。这里,我还想起2007年季羡林为漳州林语堂文学馆的题名。季羡林和林语堂,经历和专攻差异很大,有一点却是相通的:都推崇陶渊明。季羡林从八十岁开始,自命为陶渊明的信徒,并且把陶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
独多虑。”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林语堂亦如是,他称陶渊明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和中国文化上最和谐的产物。季、林二位都推崇和谐,礼拜空灵,并且身体力行。
季羡林的一位老朋友(也是望百高龄),曾在闲谈中对笔者说:“建国初期,季羡林,李长之,还有我,三个人常常在一起玩,论学问,季羡林并不是最出色,论活动能力,他也不如长之和我,论婚姻,他就更加不理想,夫妻长期两地分居,但他的命好,晚年大红大紫,名动朝野„„”言下,颇流露出几分歆羡。笔者坦言:“性格即命运。季先生的出生、环境、条件、经历,造就了他特殊的生命曲线,他对社会的感悟力、适应力、反弹力,是您这样的富家子弟、风流才子所不能比拟的。”季先生曾对笔者作过自我剖析,他说:“我这一生,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关键时刻,又敢于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完全不计个人得失。”笔者认为,“谨小慎微,胆小怕事”加“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正是他内在气质最为准确的概括。
俱往矣!“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历史选择季羡林作为二十、二十一世纪交替之际文化领域的一座丰碑,自有它深邃的背景。同样深邃的背景,我们在齐白石的画室里见过,在巴金的书斋里见过,而另外一些也许是更为出色的文化巨子,如胡适,如陈寅恪,却因生不逢辰而无缘享此殊荣。季羡林是幸运的,他长寿,他的能量装置呈多级火箭推进,当生命的航船行将返归渺渺银河(天堂)之际,又获得了最后一程的大力助推;他活着时,就已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历史上的坐标。季羡林晚年虽有落寞、孤独,虽有风波、曲折,那也是人生应有之义。世间万事本无圆满,正如宋代词人辛稼轩所书:“肘后俄生柳,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不如意事,便是上帝设下的路障,你要领略完整的人生,就得学会从跨越中求爆发,求高翔。季羡林最后的生命是光芒万丈的,经一波三折而终于达至和谐,这是天理,是公道,是百折不挠的生命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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