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纶《塞下曲》——既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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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纶《塞下曲》——既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



文/赵方涛



《拊掌录》中记载了一个故事：宋朝有个叫李廷彦的人，喜欢巴结上司，特意做了一首长诗献上去。其中有一联说：“舍弟江南殁，家兄塞北亡。”上司读后，感慨地对他说：“真是没想到啊！你家中连遭不幸，实在让人同情。”这李廷彦倒也老实，连忙跪下赔罪说：“‘舍弟江南殁’确有其事，而‘家兄塞北亡’则是子虚乌有，只不过是为了对仗而已。”这则故事虽不能说明诗全不可信，但至少可以说明诗不可全信。卢纶的《塞下曲》便给我们一种不可全信的感觉。其诗曰：

月黑雁飞高， 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 大雪满弓刀。

照常理来说，“单于夜遁逃”之际，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否则，就是放虎归山，正像毛泽东在《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中所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可是，诗中描写的这位将军却并没有追击。为什么不追击呢？诗人给出的理由是“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那意思是说，本来是要打算率领骑兵追击的，无奈弓和刀上落满了雪。这真是奇哉怪也！难道弓和刀上落满了雪就不追击敌人了吗？尤其逃跑的还不是一般敌人，而是敌方的首领——“单于”！如果说大雪天追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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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容易，那么单于逃跑起来也同样不容易。很明显，这个理由只是一个借口。那么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此诗第四句说“大雪满弓刀”，而第一句又特标“月黑”二字，可知当“雁飞高”与“单于夜遁逃”时尚未下雪，但是却已彤云密布，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月亮。这只大雁比平时有月光时飞得更高，与“月黑”不无关系。有月光时，它可以轻而易举地俯视大地，对于来自人类的偷袭做好预防。可是，月亮已被乌云遮蔽，为了以防万一它就尽量飞得高些，最好能超出弓箭射程之外。既然大雁尚且知道躲避危险，这位将军自然也不傻。在月黑、雪大的情况下，逃跑的单于未必不是一个诱饵。所以，这位将军害怕中了单于诱敌深入的圈套，才不肯去追击，绝非如诗人所说是因为“大雪满弓刀”。

另外，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先生还曾写诗质疑“月黑雁飞高”一句。其诗曰：

北方大雪时， 群雁早南归。 月黑天高处， 怎得见雁飞？

然而，质疑之后，华先生并未放弃求证。原来，塞外气候不同于内地，经常在阴历八、九月和三、四月下大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中有云：“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所以，在下雪的季节也经常会有大雁飞经塞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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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纶说“月黑雁飞高”，此处的雁未必一定是诗人亲眼看到的，很可能是因听到它们的叫声，而推测有大雁飞经夜空。至此，华先生才明白卢纶并没有错，反倒是自己没有调查，主观臆断，以致做出了武断的判断。所以，就卢纶这首《塞下曲》来说，既“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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