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箪食”之“食”的读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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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箪食”之“食”的读音问题

作者:周永辉

来源:《文学教育 2012年第12



“箪食瓢饮”, “箪食壶浆”是报刊杂志上和学习中使用频率较高的成语。此外,还有现在不常用的“箪食豆羹”, “弊衣箪食”,“箪食壶酒”等成语。目前,几乎所有的大型辞书、成语词典都认为这些成语中的“食”读si(《辞源》 《中华成语大词典》例外),但对于为什么读si而不读shi却语焉不详(慷熙字典》例外):仅仅在词目上注明读si,在字目的注解上却找不到读si的根据。在历年的高考复习资料上也特意提出应该读si音而不读shi音。而目前能查到的学者的观点是倾向于读shi的。知其然更应知其所以然,我们应该深入了解究竟是辞书注解有误还是另有他说。如果是注解沿袭错误,就应该改过来,不应将错就错,一错再错了。如果是另有他说,则另当别论了。

“箪食瓢饮”出自《论语·雍也》: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在先秦时代,容量单位词已经用于名词前面了。“一箪食,一瓢饮”中“一”为数词, “一箪食”与“一瓢饮”相对, “箪”为容量单位词,显然,这儿的“食”当是名词无疑,对此,学者们也没有异议。问题是这儿的“食”为什么读si而不shi

一般而言, “食”作名词解的情况下读shi。读si的情况则大都如《辞海》所注: “通‘饲’。给人吃。 《诗·小雅·绵蛮》: ‘饮之食之。’ 《国策·齐策四》: ‘左右以君贱之也,食以草具。…然而,“食”字在读作si的时候,不只有动词解,也有名词解。查《康熙字典》解食字: “《集韵》 ‘祥吏切。’《正韵》 ‘相吏切,音寺。’《论语》: ‘有酒食,先生馔。’《礼·曲礼》: ‘食居人之左。’注: ‘食,饭属也。’又粮也。《周礼·地官·廪人》:匪颁赒赐稍食。”再查阅《礼记·曲礼上》中的“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郑玄注: “食,饭属也。”陆德明《立义》: “食,音嗣,饭也。注‘食,饭属’同。徐(指徐邈)音自。”若按《礼记》与《康熙字典》中的注解,食字在读作si的时候亦有名词解。

王力先生在其《古代汉语·常用词》中解释食: “……(四)读si,名词,饭。 《论语·述而》: ‘饭疏食,饮水。’又《雍也》: ‘一箪食,一瓢饮。’《左传·宣公二年》: ‘而为之箪食与肉,置诸橐以与之。’”又特别指出“注意:旧时名词的‘食’泛指一切食物时,读shi;专指饭时,读si。动词作主动用法时读shi;作使动用法时读si。”

“食”在《广韵》中有两个读音,去声志韵羊吏切,入声职韵乘力切。 《集韵》有四个读音,去声至韵疾二切,志韵祥吏切,志韵羊吏切,入声职韵实职切。《广韵》《集韵》的“羊吏切”是人名“食其”的“食”,与本文所谈的成语无关,这里略去不提。《集韵》 “疾二切”是“自”小韵的读音,这一音来自东晋徐邈,徐邈音系中“食”的“音自”一读是祥吏切“音嗣”的方言读法。这样就剩下了“食”的“两声各义”。

从音变构词的角度看,“食”的原始词,义为:(1)吃食物;(2)食物;(3)日食和月食,后写作“蚀”。这三个意思都读乘力切,以上三义,可以看作隶属于三个不同的词。(2X3)两义都是从(1)义发展来的。

“食”的滋生词,义为:(1)供养,给……吃;(2)饭。两义的后起区别字均可作“猷”或“饲”,祥吏切。(1)(2)两义之间不存在词义发展关系,它们之间只是同音词的关系。其中(1)是由“吃食物”的原始词经过使动构词滋生出来的,(2)是由“食物”的原始词经过意义特指化滋生出来的。




有好多文献材料的音注反映了“食”作食物讲读入声shi,作饭讲读去声si。《汉书·西域传》: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注: “食谓饭,音飤。” 《仪礼·丧服》:“既虞,剪屏柱楣,寝有席,食疏食水饮。”音义:“疏食,音嗣,又如字。”音嗣,疏食的食指饭;音如字则泛指食物。《论语·述而》:“饭疏食,饮水。”音义:“食,如字,谓菜食也。一音嗣,饭也。”《易·坎》注:“虽复一樽之酒,二簋之食……。”音义: “之食,音嗣,饭也。”

在现代汉语中,作饭讲的“食”被饭取代了。在北方话中,“食”的这一破读音还保留着,只是破读义缩小了词义范围,字形写作“饲”。 《现代汉语词典》:“饲si①饲养:一料;②饲料:打草储一。”“打草储饲”的“饲”跟古代“食”作饭讲的一义是一脉相承的,但限于指家畜的场合。由于语言的发展,“食”的破读处在消失过程之中,原来给人及其他动物的都可以叫“食”,现代汉语只限于指家畜或家禽,又由于写作“饲”,所以一般人并不知道是“食”的滋生词。

据此,我们可以作如下结论: “箪食瓢饮”, “箪食壶浆”,“箪食豆羹”,“弊衣箪食”, “箪食壶酒”等成语中的“食”读si是有根据的,这样处理,就将专指饭的si表示泛指一切食物的shi区别开来。由于时代和语言的变迁,shi音的词义较过去有了很大的拓展和丰富,不再泛指食物了,而是包含了专指饭菜,肴馔这一词义了。并且,现代汉语中,作饭讲的“食”被饭取代了。一言以蔽之,“箪食瓢饮”等成语作为古代汉语的活化石遗留了古代汉语特有的语音现象,保留了古音。

《辞源》“食”目中找不到作饭讲读si一解,在“箪”目“箪食壶浆”“箪食瓢饮”两词中亦没有特别标注读音和解释“食”义,当是主张读shi的。《汉语大字典·袖珍本》“食”目中亦无作饭讲读si一解,在si音下注动词义“①给人吃;供养。后作‘饲’……②喂养动物)。后作‘饲’……”。在shi音下注“①饭食”。 《辞海》“食”目中也找不到作饭讲读si一解,但在“箪”目“箪食壶浆”“箪食瓢饮”两词中却特别标注读音读si

《现代汉语词典》 “箪”目中“箪食壶浆”注“食”音为si。《汉语成语大辞典》, 《古今汉语成语词典》中“箪食壶浆”“箪食瓢饮”主张“食”读si

《中华成语大词典》 “箪食豆羹”、“箪食壶浆”、“箪食瓢饮”三条目中的“食”音均注为“shi”。

成语中,有些字的读音与今天普通话里的一般读音不同,造成这种不同的原因,简言之,就是由于语音不断发生变化,而作为成语却因保存了原来的语义而保留着不少古代语音的遗迹。因此,要准确、恰当、贴切地使用成语,前提是借助辞书弄清语义,不但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那种不求甚解的态度应予摒弃。所以,我们要通过古代文献的考证,还其本来面目,我们要做的工作,应该是追本溯源,对有些辞书字典义项分合中的不完善处作进一步完善,而不需要像某些学者所主张的,丢开成语的源流出典,只是为了把字音改得通俗、大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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